门开处，一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不对，是金发蓝眼的外国男子站在门后，笑容绚烂，金灿灿的头发就像是窗外的那些阳光，耀眼夺目。
看见吕广出来开门，他热情地扬起手打了个招呼：“Hello！”
“你好……你不是……”吕广记得他的金发，认出他是那个跟在方蓉后面的高大男子。他不是已经走了吗？
卫天蓝招手让金发男进来：“拿到了？”看他的表情，事情应该进行得很顺利。
果然，金发男表情夸张地在门外甩甩右手，得意洋洋地说道：“嗯哼，有我乔治·迈尔大帅哥亲自出马，还不是擒到手来的事？”说完，他学着电视里男模特走路的步伐和神态，一脸坏笑地走到卫天蓝面前，最后还摆了难度极高的提胯姿势，展露他的大长腿给她看。
不想卫天蓝对他的表演无动于衷，只冷冷地纠正他说错了的那个成语：“手到擒来。”
“嘿！”乔治无趣地耸耸肩，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台红色的手机，交到卫天蓝手中。然后走到她坐的椅子后站定，表情严肃，就像是她的随从一样。
吕广眨眨眼，注意力很快被卫天蓝手中的红色手机吸引住。
手机是方蓉的，他认得出来，而且记得她临走前还特意收起来放入手包中。怎么现在会在乔治的手里？是她自愿给的还是被顺手牵羊？回想起乔治方才对方蓉的热情态度，吕广突然有点明白了，原来他这么做是有目的的。
只是，他们要手机做什么？
这边卫天蓝已经飞快地拆开手机，把里面的电话卡取出来。接着不知从哪里又翻出一台白色手机，同样把电话卡取出来，然后抬头看向吕广说：“你们的手机呢？”
“哦，哦，这里……”虽然吕广不明白她这是在做什么，还是把江依柔的皮包递了过去。这几天他都听从卫天蓝的建议，把两台手机放在江依柔的包里，宁愿到处找固定电话打也不肯拿手机出来用。
卫天蓝把包里的两台手机都拿出来，检查了一下，最后只把江依柔的电话卡抽出来：“你那张旧卡呢？”
“也在包里。”
卫天蓝在包里翻找很久，才在暗袋里把那张被江依柔仔细包好的电话卡找到。四张卡被她一溜排开，顺着摊开放在膝盖上那本书的书缝放好。这本书的外面是硬皮封，外表毫不起眼，而且书页已经泛黄，看样子应该有些年头了。
江依柔在卫天蓝拆电话的时候依旧紧闭双眼，与脑中一闪而过的画面拼速度，想趁它们消失前捉到手中。
卫天蓝把电话卡全部放好后，才轻轻掰开江依柔合拢的双手，将那串手机链拿出来，和那些手机卡并排放在一起，然后“啪”的一声把书合上。
书本合上的瞬间，一道若有似无的轻烟从扉页缓慢飘出，无风自动，在空中没有方向地四处飘飞，轻飘飘的，越来越稀薄，看起来马上就要消散了。
卫天蓝伸出右手穿过那道轻烟，轻烟一碰到她的皮肤，立即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围住她的五根手指一圈圈缠绕起来。
等所有的烟气都绕到手指上，她把手掌按在江依柔的头顶，压低声音，用哄小孩的语调说道：“进去吧！”
轻烟仿佛能听得懂她的话似的，顺从地由江依柔的头顶上钻了进去。
当最后一缕轻烟消失不见后，江依柔突然“啊”的一声，张大双眼，指住卫天蓝叫起来：“我认得你了，你……你……不是……”是的，她终于想起来了，眼前这个女孩不就是她在噩梦里看见的那个女店员吗？
为什么女店员会在这里出现？她现在到底在哪里？莫非还在噩梦里没出来？现在这个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她糊涂了。
许许多多熟悉的画面潮水般涌进她的脑子，她难以一一消化，只觉得脑袋涨得厉害，越来越痛，最后不得不用双手捧住头，痛苦地叫起来：“我怎么在这里……我……结婚了……阿广，你哪来那么多的钱摆酒……是不是借来的……红衣女人……我爸，我爸呢……他有危险，他人呢……在哪？在哪？在哪啊——”最后那几个字，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来，喊得声嘶力竭。
喊完后，她仿佛虚脱了一般，全身大汗淋漓，瘫在椅子上直喘粗气。
直到这时，卫天蓝才松了口气，轻松地说：“他在医院！”她的那颗东西只能让江父暂时恢复神智，但要想彻底治好病，还是必须送到医院去，由专业医生来接手。
吕广也松了口气，觉得额角凉凉的，一摸，全是汗，冷汗。
“真的？谢谢你了。”江依柔依稀记得卫天蓝救她父亲的事，这句感谢来得迟了点，可起码表达了她的心意。
现在父亲的病情才是江依柔最关心的，她要立即到医院去看看。谁知道她刚站起身来，却因为身体过度虚弱，头晕目眩而不得不重新倒回椅子上。
卫天蓝没有动手阻止她，只淡淡说道：“想看他死的话，去吧。”
江依柔面露不悦，皱眉问：“什么意思？”卫天蓝救了她的父亲，她很感激，但现在这句话分明是在诅咒他，即使她脾气再好，也免不了会生气。
“以你的情况，多见你父亲一次，他就多一份危险。”
“你……”江依柔开始痛恨自己一生气就说不出话的毛病，明明很想骂人，偏偏骂不出来。
骂不了，走总可以吧？她可不愿意继续留在这里听卫天蓝鬼扯。
可惜她一动，卫天蓝的一句话又再次挽留了她：“噩梦开始多久了？”
“你……怎么知道？”
“说下噩梦开始的时间吧。”卫天蓝示意吕广和乔治各自找椅子坐下，听故事是需要时间的。
江依柔在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她从吕广出差到接到神秘电话，然后在小店门口昏迷的那段经历都说出来，毕竟这些事憋在心里太久了，她需要发泄出来，不然会把她逼疯的。
至于最近这三天的事情，她记得断断续续，唯一有印象的是不管自己在做什么，总是突然就会睡着，就好像她随时在打瞌睡似的，只不过持续的时间比较长，连续瞌睡了三天。
在江依柔诉说的过程中，卫天蓝一直静静地听着。江依柔遇到她之后的事，她是知道的，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她必须弄个一清二楚。
当江依柔说到她的昏迷时，卫天蓝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白天到他公司？”
想不到江依柔的表情一下子扭捏起来，很不自然地说道：“我……我被老板炒了。”
这就是她会游荡到吕广公司的最主要原因了。在鲁老板莫名其妙地炒掉她之后，她根本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人，也不知道怎么向他们交待，只好装成每天都上班的样子，跑到外面游荡一天再回去。
“正常！”想不到卫天蓝听完她的解释，一脸的理所当然，对她的遭遇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像江依柔这种情况的人，失去工作还算是好的结果，而且是最好最好的那种。最差的那种如果说出来，她怕会吓到江依柔。
江依柔却无法理解她的反应：“正常？”
“死亡，被炒，你选哪样？”
江依柔张口结舌，不懂卫天蓝怎么会问出这种奇怪的问题。但她还是认真想了好一会，才老老实实回答：“被炒。”
卫天蓝满意地点点头，不说话了，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她面前的那本书上。她一向不喜欢说话，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她只喜欢挑重点的说，废话就懒得说了，反正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意思。
她一沉默，江依柔便觉得房间的空气有些压抑。
江依柔本身就是个内向的人，不喜欢主动找人说话，想不到卫天蓝的话更少。再加上旁边有两个大男人正睁大了双眼，好奇地看着她们，她觉得更加不自在了。
乔治见她们都不说话了，为了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他兴致勃勃地提问：“亲爱的江依柔小姐，你不知道你被厉鬼缠上了吗？”
“请问你是……那个厉鬼缠上……又是什么？”直到这时，江依柔才留意到旁边有个外国大帅哥，一口白牙晃得她眼花。
“容我自我介绍一下，在下乔治·迈尔，是小蓝蓝的honey。”
“嗯哼！”卫天蓝听到乔治又在胡说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她不喜欢他这样向别人介绍他们的关系，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将来解释起来就困难了。
乔治赶紧双手食指交叉放在唇上，做出噤声的动作。
卫天蓝把她一直看着的那本书放到江依柔面前，书页上印着的，是江依柔用来求职时贴的一张标准免冠照。
从照片上来看，人还算清秀，长得也白净，就是表情沮丧，一脸的阴戾之气，看了就让人莫名其妙地产生厌恶感，时间长了还会感到不舒服。
看到照片，江依柔总算明白为什么她寄出去的求职信全都石沉大海，面试了无数份工作也总是没有下文。不要说请人的公司老板看见这张脸会不喜欢，就算是普通人看见了也会不喜欢甚至是排斥的。
“怎么回事？我照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厉鬼缠身，轻则穷困潦倒，重则残废死亡。”卫天蓝边说边看向吕广，吕广被她瞪得羞愧地低下了头。“你只是找不到工作，而已。”
这正是江依柔最令她感到奇怪的地方，以一般人来说，身边跟了个鬼，而且有些年头了，承受着这么重的阴气，身体或多或少都会有点毛病，但江依柔除了运气差点之外，没有太大的不良反应。反倒是她身边的人，因为沾上她所带的阴寒之气，身体每况愈下，已经到了危及生命的地步。
这不合常理啊……
“厉鬼缠身。”江依柔重复着这四个字，对卫天蓝的态度由最初的感激转变为排斥了。
江依柔的父母虽说是工人出身，却都是纯粹的唯物主义者，从小就教导她世上根本没有鬼神，那些所谓不可思议之事只是巧合之中的巧合。所以在她前面二十七年的岁月里，就算遇到难解的事，也绝不会往那方面想。即使读书后有机会接触到一些鬼故事和神怪小说，她也只会一笑置之，再远离这些作品，不希望自己受到这些作品影响。
现在卫天蓝却说她被厉鬼缠身，完全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范围。接下来卫天蓝是不是准备告诉她，需要花大把金钱来消灾，然后再捐多少香油钱来表达诚心呢？这样的做法和那些神棍有什么区别？
虽说心里不信，江依柔的性格却让她不好意思当面拆穿这些人的西洋镜。
正当她盘算着怎么让卫天蓝等人离开的时候，卫天蓝看出她的心思，主动替她解了围：“如果相信我，晚上十一点到这里来找我，过时不候。”她随手拿起一本记事本，边说边写，最后撕下一张写满字的纸条递给江依柔。
接过纸条，江依柔把它捏在掌心，打算等卫天蓝等人一走，便扔到最近的垃圾桶里。
卫天蓝从江依柔的表情猜到了她的想法，却没说什么，站起来带头走出去。她相信江依柔一定会来找她的，不急于这一时。
临走前，乔治遗憾地看了江依柔一眼才说：“你应该相信我们的。”
说完，他匆匆追上已经走到门口的卫天蓝，准备和她一起离开酒店。
见到卫天蓝要离开，吕广急忙唤住他们：“卫天蓝小姐……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卫天蓝打开房门，回过头看他，虽不说话，眼神却明亮而温暖。
吕广岂有不明白她意思的道理，立即大胆地提出他的请求：“我知道你只答应给我三天时间来完成我的心愿，可是，能不能求你多给我三个月时间？我买了保险，如果现在……我担心人们会怀疑到小柔的头上。”
卫天蓝摇头：“三天是给她的，不是给你。”
“啊？”吕广失望极了。
“活人我不管。”她此行的目的是救人，其他的不想理。
“啊！”前后两次的声音虽然相同，心情却大不一样，这次是又惊又喜。“你是什么意思？我……我……我……”他兴奋得语无伦次，想问是不是他心里想的那样，可又怕卫天蓝给出的答案让他失望。
正踌躇间，吕父忽然急惊风般从大厅那边抽着跑了过来，手里还扬着几张纸，声音都抖了：“广儿啊，广儿啊，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是不是偷来的？还是骗来的？你是不是做了什么缺德事了？啊？”
在吕父的后面，还跟着那个一直沉默不语，帮吕广保管牛皮袋的客人。他背着双手，那张脸比卫天蓝的脸还要僵硬死板，动作虽然缓慢，速度却不比吕父慢，紧紧贴在身后，如影随行。
江依柔的注意力被吕父变调的声音吸引过去，却在看见他身后的那个客人后，再次被吓呆了——那个人，不正是在小店外要捉她的那名唐装老者吗？
为什么他也会出现在这里？对了，卫天蓝、老者、乔治三个人很明显是一伙的。可她和吕广都是穷人，根本没什么可利用的地方，那些人到底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