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退回十几天之前,那时候的江依柔,还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市民……
她每天下班的时候,大多数已是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之时。这些天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拎着一个微温的盒饭挤上公车,七拐八转地来到偏离市中心的一个老式小区内。
这个小区已经建成很久了,外表残旧破败,连名字都看不到,江依柔和未婚夫吕广就在这里租下了一间小套房,用来当做俩人结婚时的新房。
不是不想要更好的生活环境,她也想住进高尚住宅区,拥有明亮的居住环境,上下楼都可以搭乘电梯……可她只是个普通的打工妹,每月从复印店里领到手的工资刚够生活费,根本没有余钱剩下。父母又都是老实巴交的退休工人,微薄的退休金也仅够维持他们自己的生活。这样的家庭不要说买房子了,连地段好点的房子租金都支付不起。更何况,父母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她不能动用他们省吃俭用了一辈子,却随时可能救他们一命的保命钱。
房子装修好后,婚礼却又不能如期举行,或许今年内也没办法搬进去住了。
由于吕广在本市最大的一间贸易公司上班,最近总部看上了他出色的工作能力,决定派他到新开发的一个偏远地区去培训销售新人,为期一个月。
虽说上头答应他一个月后就能回来了,但其实他们都清楚这次的归期难定,毕竟谁也无法预料工作中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故。无奈大公司的竞争太激烈了,他如果放弃这次机会,说不定以后都不可能再得到升迁了。
最重要的是,他当初以一个销售新人的身份,在短短的三年时间内爬上经理助理的位置,暗地里眼红他、怨恨他的人只多不少。这次去开拓新市场的任务,是在销售部经理一职长期空缺的情况下下达的,往好的方面想,是总部想考验他工作能力,打算把他培养成销售部的新任经理;坏的方面,却是全公司的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巴不得他失败后可以对他落井下石。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有这个能力,吕广用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出发的那一天他有提前交待过,说是这次出差的地点极为偏僻,出入不方便,通信线路也没到达那里,让她不必担心,没有消息就等于是好消息。
可这都过去五天了,连一个报平安的电话也没有,这叫她怎么能放心呢?
“铃--”
刚爬上七楼,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挎包里的手机响了。江依柔在皮包里一阵扒拉,翻出一个老旧的黑色手机。
手机是市面上早已淘汰的款式,原来倒是有彩屏功能的,被她摔了几次,修了又修之后,屏幕彻底报销,只剩下接听和打电话的功能了,可她还是舍不得换掉。
按下接听键还未凑近耳朵,话筒那头已迫不及待地传出一把大嗓门,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江依柔,到家了吗?”这是她打工的那间复印店老板的来电,姓鲁,性格也很对得起他的姓氏,为人粗鲁兼无礼。
“还没——”
刚说了两个字,鲁老板就迫不及待地打断她:“快,快,又有客人来了,大量订货!”说完便径直挂断了电话,留下江依柔在原地发呆。
严格来说,鲁老板算不上好老板,不但吝啬小气还小鸡肝肠,多用店里的半张纸也会被他念叨好几天。可他是唯一一个愿意给她一份工作的人,就算店里的工资低、待遇差外加经常性无偿加班,江依柔也毫无怨言,从来没想过要离开。
但说到店里的客人……一江依柔马上伸手按了按开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其实店里的客人大多数是很好说话的,就是有个女客人似乎特别讨厌她,每次见了她都没有好话。最让她想不通的是,女客人平时温声细语的,举止又斯文,见了谁都会笑咪咪。可一看见她就拉下脸,从来没给过好脸色。如果她在工作上出了点差错,那就更惨了,女客人一定会在边上冷嘲热讽的,连说带骂的让人抬不起头来。
会选择这种时候过来订货,江依柔只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是那位女客人,因为她的最大乐趣就是看到江依柔忙碌,最好忙得没有停下休息的时候,她才感到心满意足。
收好手机,江依柔恋恋不舍地扫一眼楼梯转角处的“七”字,认命地转身往楼下走去。有很多时候,不是你不愿意就可以不做的,再辛苦为了生活也得做下去。
回到家时已经快九点了,心疼她的母亲特意留了饭菜。为争取时间完成工作,江依柔只草草扒几口饭便钻进了房间。
凌晨一点,是大多数人睡眠正酣的时候,江依柔却还在电脑前奋战,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给她作伴。突然,放在电脑桌上的手机响了,单调的铃声在寂静的格外刺耳,吓了她一大跳。
担心铃声吵醒已经入睡了的父母,江依柔飞快抄过手机,压低嗓音问道:“你好,请问你找谁?”
“阿柔。”电话那头传来一把低沉而略带磁性的男性嗓音,感觉遥远却又那么的熟悉。
“阿广?”江依柔顿时精神百倍,同时用双手握住了电话。
五天了,这是他打回来的第一通电话。
“嗯!”
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你……好……吗?”
“还行吧,睡了?”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好听,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心情很不错。不过手机信号真的不怎么样,时断时续的,还不时有些沙沙的杂音传来,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真实感。
“没呢。”
听到她还没睡觉,吕广显得有些不悦:“怎么还不睡觉?不是叫你早点睡觉的吗?出去玩了?”
“没有!”
“哦?那是到新房去了?”
“嗯。”
“这还差不多,那现在呢?你在做什么?”江依柔听话顺从的态度,让吕广颇为满意。
也许是性格使然,江依柔并不习惯向吕广撒娇,也不喜欢追问他的行踪。反倒是有点大男子主义的吕广把她管得很紧,事事都要问过他才能决定。幸好江依柔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俩人相处下来倒鲜有吵架的事情发生,日子过得平淡安静,如同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
“我在赶稿子——”江依柔的声音越来越细,她知道吕广肯定会发脾气的。
“又是她?”果然,一听到“赶稿子”三个字,吕广马上打断她的话,声调再次上扬,语气中隐隐夹着怒火。这三个字出现的频率与江依柔熬夜的频率是成正比的。
“嗯。”
“都说了,以后那个死三八过来,你不用理她,怎么每次都不听我的话?”
“我……”江依柔本想解释的,可她知道她的辨解在吕广面前显得那么无力,说了也白说,还是说个安全点的话题好了。“你……你这么晚还出去,要注意安全啊。”
“没事!刚从外面回来,看见这段山路有信号就打给你了。”
“那有没有和——”
“和几个同事在一起,他们在前面。”
“哦………”俩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天来。
这不是吕广第一次出差,短暂的分离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大的改变,通话方式也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大多数时间都是吕广说,江依柔听,偶尔回应两声(即便是说了,也会被他强行打断)。
半个小时后,江依柔开始昏昏欲睡了,吕广语气突然一转:“好了,说晚安!”想来他已经到达住宿地,准备结束通话了。
“晚安!”眼睛快睁不开的江依柔机械地回应他。
“这两个字不能随便说,只能对我一个人说,知道吗?”
“哦。”
“现在给我上床睡觉。”
“好。”犹如被催眠了一般,江依柔放下电话,电脑也没关,直接爬上床睡觉了。
临睡前,江依柔迷迷糊糊地觉得还有事没做,而那件事又似乎跟一个很重要的人有关系,到底是什么事呢?
第二天,江依柔总算知道那件是什么事了——因为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被女客人用各种难听的话数落了整整一天。
晚上,被女客人疲劳轰炸过的江依柔回到家里,意外地再次接到了吕广的来电。这次的时间有所提前,十一点刚过就打来了,俩人聊到一点左右才恋恋不舍地互道晚安。
接下来的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也许真是“小别胜新婚”吧,一向不主动打电话的他居然开始变得粘江依柔了,每晚一定要听到她说晚安才肯挂断电话。江依柔欣喜于他的转变,自然不会拒绝他。
就这样,每天晚上通过电话才睡觉,变成一种习惯,如果哪天没接到吕广的电话,她反而会不安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不过是在晚上接个电话而已,也会变成这么诡异的结果,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