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蒹葭心神震荡,看向身边的少年。
赫连燃行认真的看完了全部的仪式,小声的叹了叹,说道:“这个男子的实力,简直超出了这个大千世界的禁锢。他完成的那个仪式,是在上古也是极其神秘的斩神!那些头颅,应该都是死在他手下,才能爆发出最大怨念。那些应该是烛九阴一脉的族人,血脉之力被怨念迫出,才能在短时间合成烛九阴的幻影。但他居然能借助战神之力,硬生生的屠灭烛九阴的幻影……这样的事,就好像人斩了神一般,既然没有被神磨灭,那以后便是什么也阻不得他了。”
陆蒹葭听着,看着白景止,却觉得有些陌生。
她知晓这个眉眼繁丽的少年是何等凉薄的性子,又是怎样心狠手辣的手段。慈不掌兵!他能取得今时今日的地位,不是旁人死,便是他死。
他选择了让旁人死。
只是他昔日,还是能够真心实意微笑出来的少年。还是能够说:“就算这个世间不好,我和你活得好便好的少年。”还是能够坐在树下,朦朦胧胧看着兵书就睡过去的少年。
景止,景止。
为什么他今日强大成这个样子,自己心里却更加觉得心疼?
陆蒹葭闭着眼睛,那威严的男子说了什么她都没有放在心上。她心里突然觉得悲伤,好似这些年,她不曾注意到,世上的一切都变了。
就算这个世间不好,我和你活得好便好。
可是我们,是不是谁都没有活得好?
她还来不及感伤,却听见远远的传来一个,更加叫她心神摇荡的声音。被她刻到灵魂里的声音。
“离国恭贺洛国万年大典。”
她立刻抬起头看去。
那个人,好似踏空而来。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成叫她动容的模样。他没有丝毫的变化,他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男子,好像原本这世界是黑夜,他是一轮明日,站在那里,整个大地便也因为他亮了。
那些远去的记忆啊,我以为我已经彻底释怀。却发现,冰冻的伤口,只是为了在见着他的时候溃烂。
陆蒹葭伸手捂住唇,低下头,轻声说道:
“燃行,我们走。”
那少年却摇了摇了头,神色里尽是苦涩。
“我们走不得。澜若……这整个大典都被绝世的强者气机所覆盖,只要有人有异动,只怕是要被他格杀当场。”
陆蒹葭闭着眼,缓缓的吸了好几口空气,这才再次睁开眼,眼睛已经是一片清明。
赫连燃行看不见她的动作,不知道她心情是怎样的复杂。但是他知晓她想要离开必然是事出有因,迟疑着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掌心一片冰凉。
凉的没有生气。
他心里一惊,情不自禁的说出了口:
“你且忍了忍,等大典结束,我就带你走。”
……
顾无阙堂堂正正的走出来。他虽然身在洛国,无势可借,但即便那洛帝拿整个洛国的气势相压,他的气势仍没有半丝弱了去,反倒是形成了相持之势。
他此刻朗然,那种犹如长河落日一般吞吐不息的气势,简直叫人忽略他那种神祗一般的面容。
“洛国万年大典,能邀朕前来观礼,朕荣幸万分。”
那九重高台之上的洛国之帝声音威严。
“离帝不必过分客气。”
顾无阙却只轻笑,身后有人抬上了长龙一般的贺礼。他站在那里,风扬起他的发,他的神情有种高深莫测的清淡。
“我离国为洛国准备了三样贺礼。第一样,便在我身后。这些不过是俗物,但也能略表我离国的心意。”
洛国自然派出了许多人手来,将这些东西纷纷接收。
顾无阙开口说道:“我离国所拿出的第二样贺礼,是此物。”
他摊开的掌心里晶莹剔透的是一块小小的结晶。
那华光之下的洛国之帝的眼中,也有了极大的光彩。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好似在感叹:“离帝为我洛国的大典实在是极其的费心。”
顾无阙却是轻笑,不急不缓的说道:“离国新立,还要仰望洛国多多扶持。莫要说这些小小的心意,费再多的心,也是应该。”
虽然这话有将离国在洛国面前放低的意思,但是经由他的口中讲出来,却没有半点贬低之意,却有着淡淡的傲气。
陆蒹葭静静的看着,却没有注意身边的少年眼中在顾无阙拿出那件东西同时,眼中极大的光彩。
……
离他们很远的台下,一个摇着扇的男子,眼中也现出了惊色。
“当真是源灵?他怎么能把此物赠与洛国!他究竟晓不晓得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他摇着扇,他身边站着一名容色清秀五官姣好的女子,此刻这女子轻轻的抬起头,看向身边的男子,轻声问道:
“云公子可曾想好,与我万家结盟一事?”
云经年转过头看着她,话语里多了几分迟疑。
“我云经年早就叛出了家族,与万家结盟一事,我怎可做的了主?”
女子却是神色间没有丝毫变化,语气很是和婉:“云公子今日能代表云家来此,便已经说明一切了。若是千千今日不曾见到云公子,自然也就不说上与云公子提什么结盟的事。这世间将有大变,即便是以我们各自世家的底蕴,也难保在这大变中全身而退。如果结盟,我们云家与万家成守望之势,安然无恙的把握却是会大大增加许多。”
云经年没有立刻出声,却抬起头,仔仔细细的详细端详着身边女子的面容,这方才说道:“世人皆道万姑娘生的一副好相貌,果真名不虚传。”
万千千被他那般显得轻薄的看去,却没有怎么娇羞或生气,只是低着头,突然开口说道:“我也算不得什么好相貌。云公子你那风流九美扇面上,也没有我的一席之地。何必说这些话呢,还是两家结盟的事,来的更为重要。”
云经年却只摇了摇头,眼眸之中尽是潇洒之意,虽然看着万千千,但目光里没有一丝亵渎之意,是极其干净的眸光。
“万姑娘其实本可以不来的,对不对?为了我专门来这一次,值不值得?你知道,我是不会有答案的。”
万千千仍然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表情,她的声音亦很沉静。
“我不是为自己。我是为了家族。云公子不要再说了,还是好好考虑一下结盟之事,三日之后,我在城外金阙台,等你给我一个答案。”
这句话说完,她默默的向外移了几步,拉开了与云经年的距离。
云经年却是看着她的身影,没有说话,许久,才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他与这个女子之间的纠葛很深。万家在世间最顶级的世家里,虽然不如云家声名显赫,但隐藏之下的实力,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她原是……家族为自己择定的妻。
但自己既然叛出了家族,以往的一切自然通通作废,所以婚约,也成了一纸空文。不过她也是个倔强的女子,自己心里清楚她真正想问的什么,虽然她不曾说出口过。
但那答案,自己又怎可说出口?
这个波澜壮阔的世界,却是人人都随波逐流,身不由己的。
他缓缓的叹了一口气,却重新看向了台上,那个让自己心中忌惮万分的男子,正朗然说道:“朕送给洛帝的第三件礼物,是一句话。我放在这锦囊之中,还请洛帝派人,从朕的手中取走。”
他摊开手心,他手中,却正放着一个小小的锦囊,却并没有什么出奇。
那九重楼阁上的洛国之帝,神色凝重的看了一会儿,眉间却突然似乎有了几分决断,他的声音缓缓的响彻在众人耳旁。
“白爱卿,去取来锦囊,亲手交与朕!”
他竟是,叫白景止帮他去取这第三件礼物!
白景止的身形缓缓的上升到空中。他看着顾无阙,神色里无悲无喜,没有疏狂与清傲,什么也没有。
顾无阙看着白景止,神色亦很平静,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久闻洛国冠军侯的盛名,如今一见,却是远胜传闻。当真是举世无双的战神之才。”
白景止看着他,眼中一瞬间,爆发出了灼热的光芒,但从他双唇中所吐出的字,却是字字平和:“多谢洛帝赞许。我白景止资质浅薄,有洛帝赞许,帝王赏识,当真是极大的福气了。”
顾无阙平静的双眸对上了白景止灼热的双眼。
两个人,竟然是在这般的情形下,正面交锋!
陆蒹葭心里也没有料到有这般的变故,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以她对白景止的了解,他那般恣意的性子,如果当下立即对顾无阙出手,也是可能的。他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绝不会受什么约束的人。
但是白景止却没有,他没有出手。
他与顾无阙站在一起,面容还是少年般的妖娆,但气势却是没有弱了半分。他只那般用灼热的目光看着顾无阙,唇没有动,声音却凝成了一道细细的丝线,只让顾无阙一人听的见。
“你把阿葭藏到了哪里去?”
他便那般直白的,锋芒毕露的问出了口。
顾无阙看着他,神色不变,眼中没有丝毫的慌乱。他看着眼前这个身上先前的煞气还未完全散去的少年,声音同样低的只有他能够听得见。
“无论如何,你都没有立场来问我。她……你是她是何人呢。白景止,且做好你的冠军侯罢。”
白景止身上的煞气隐约闪现,浓郁的几乎要破体而出,但只是瞬间,便被他强行压下。他眉眼清晰,里面有一种平静的疯癫。
“很好。顾无阙。”
他却没有再做出任何的举动,只伸手从顾无阙手中接过了那一个小小的锦囊,直接破空而去,升腾而起,一步步的踏上了那九重的宫阙。
华光中的男子,看着他,语气也显出了赞许。
“白爱卿,你那爵位,也许久不曾更改了,不如朕今日,帮你升上了一升可好。”
白景止眉眼里敛去了所有的清傲,显出了恭谨之色。
“臣惶恐,臣何德何能,能让陛下如此……”
华光中洛国的帝君却是挥了挥手,笑了起来,他的笑声的透出了一种帝王独有的豪迈与果决,却是肯定无比的说道:
“朕看重你,自然是你的福气。冠军侯冠军侯,上古的霍去病即便是才能再过,那昔日上古的汉王朝也没有延续上万年!你当得起更好的爵位,朕今日不多旁言,你屠烛九阴,延续了我洛国的福泽又是万年。此等大功,朕不赏你,如何当一个明君!罢罢,从今日起,你白景止,便是朕的冠军王!”
所有人几乎是在瞬间哗然!
封王,居然是封王!
洛国的皇帝,居然封白景止,做一个王!
洛国这般的泱泱大国,一个王位,几乎比起他国的皇位还要来的更加的高贵些。所以才更加的稀少,洛国现在所有的王不到十位,却有一大半是同姓的亲王,而剩下的几位外姓王,都是有过救国之功的!而且还不是一代两代一蹴而就,不知多少苦心经营,为洛国付出多少血泪,才得到这样一个王位。
如今帝王欢心,他白景止何德何能,以弱冠之年,便可得到这样一个高贵无比的王位?
众人皆是惊心无比,但白景止却是宠辱不惊的模样,单膝跪下,声音清澈透亮。
“谢陛下!”
那那华光中的男子心情显然极好,轻笑着说道:
“朕的冠军王,不必多礼了,朕极其看重你,这个天下,朕以后还要多多的依仗你。”
白景止点头应了。
顾无阙在底下看着,眉眼里,却没有凝重,只是无尽的平静。
大典继续进行,他只静默的观着礼,等到所有的繁琐程序尘埃落定,他才闭上了双眼一会儿。从他的面容上看不出他的丝毫情绪,身边的随侍半点声响也不敢发出,只小心的低着头。许久,却听见帝君冷静沉稳的声音。
“回行宫之后,你传出消息,朕要见洛国的六皇子。”
那随侍心里一凛,却是恭敬无比的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