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梅裹着披肩,紧赶慢赶最快地赶回了酒店里,很多亲戚朋友都出去找人了,婚礼乱作一团。她吸了口气,走过去给众人赔罪。
却也没有谁怪她,反倒都围过来好生劝导,不过是个男人而已,走了也就走了,日子里没了他也照样能过得很好。男方那边的便觉有些尴尬,见到新娘没事纷纷告辞走了。
出去找人的也都回来了,也没人再有兴致呆下去,朱梅也需要安静一会儿,好在婚礼的宾客都是关系极好的人,自动自发地解决好了酒店和婚庆公司的事,又派了几个人将朱梅和父母送回家。
有这么多人关心,朱梅觉得好受多了。
她跟父母说了会儿话,强打着精神将又惊又怒又担心的二老安抚好,这才回到自己屋子里休息。将婚纱换成家居服,仔细泡了热水澡,头发上抹的各种发胶仔细清洗了,脸上的新娘妆也卸了,看看镜子里年轻的脸,不禁又是一叹。
她躺倒在床上,那块绣品就放在床上,她再也顾不得收拾。从一早就折腾,后来又受到这般打击,她早累得不行了。
几乎是刚躺下,她就睡着了,耳边似乎有两个人在说话,但她只能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好像就是白天那个古怪的画馆老板娘。
“你不觉得一树花比一个人幸福些吗?”
“我知道,不能动也不能表达出来,可是人却要分辨什么时候不能动不能表达,岂不是更难过?。”
“你说得也对,起码还有选择的权利。”
“端的要看她自己了。”
朱梅没有多想,她觉得自己太累了,一时产生些错觉。这是她自己的卧室,怎么可能会有别人出现呢?
经受了这般变故,能好好睡一觉,总算不是极致悲惨。
朱梅安慰了自己一句,不多久就睡着了。
但到底心中郁气交结,不能睡得十足安稳。她连着翻了几个身,忽然闻到一股清香。冬天的屋子门窗紧闭,哪有什么香味儿能传过来?她这屋子里也没养什么花花草草的,不是她不爱那个,而是她容易花粉过敏,尤其是春夏最是如此,只当冬天尤其是雪后才很正常。所以她连婚礼都是选在寒冬的时候,因为婚礼上总少不得鲜花来应景,她可不想自己变成个喷嚏新娘。
连忙睁开眼,朱梅一下子僵住了。
也许用“僵住”这个词不是很合适,因为她这时已经完全不能动了。
她的脚似乎被什么粘住了,想要活动一下胳膊和手,却没有感到关节活动时的舒适,只是上下摇摆了两下,而后,似乎有一只手在摇摆中掉了下去。
朱梅真是害怕极了,她赶紧闭上眼,絮絮叨叨地祈祷这是一场梦。她睁开眼,却仍然看到那座山,几棵树,脚不能动,手不能展,真是难受死了。
急得差点哭出来,朱梅大声喊着:“喂,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来帮帮我?”
荒野里静得能听见树上雪落下来的声音,她喊了半天,连个出来觅食的兔子都没喊出来,只好慢慢沮丧地住了口。
真想哭啊。
可是眼泪流不出来呢,好像,她突然不知道怎么流泪了。
而且奇怪的是,明明是寒冬料峭,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有些微微的喜悦感,似乎对这种冷意很喜欢。
她以为自己死了,被葬在了这里,又是一阵伤心,却不明白为什么人死了以后还能看还能想,可是却不能动。
几片残留在树枝上的落叶被积雪压落下来,发出好大一声响,朱梅惊得一呆,看到只是一堆雪从树枝上掉下来,又安心又惆怅的——这地方远近都没有户人家,看来没有人会过来跟她讲句话了。
一股清香袭来,朱梅望过去,看到那堆雪落下后,一支红梅裸露出来,在一片雪白中显得格外明亮。
“刚才的香味儿也是梅花香吗?”她立马联想到那将她吵醒的香味儿。
再仔细瞧瞧,这周围有数棵梅花,多数发了花苞,有些已经在雪中开放了。
喔,竟是个梅花林。
朱梅陡然觉得有些惊喜。没想到死后还能看到这种美景,她可从来没见过开得这么漂亮的梅花,而且难得的没有太多游客煞了风景。
“唉,要是还活着多好。”她感慨了一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一声惊呼,入眼是一个披着大氅戴着毡笠的少年郎,仪表堂堂,骨子里似带了份清淡,即便是瞪大了眼睛的惊讶状,也比一般人的惊讶少了烈性。
他惊问道:“是你在说话吗?”
朱梅有些惊喜,终于有人来了,连忙点头,却不想只是摇晃了两下,只好加上一句:“是啊是啊。”
少年郎趋步过来,“你是梅花的精怪吗?”
朱梅不喜他的话,叱道:“什么叫精怪?我是人,你看不出我是人吗?”
少年郎摇摇头:“你分明是株梅花树。”
朱梅大吃一惊,她竟然是梅花树?这话实在匪夷所思,可是少年郎这样一说,她立刻就信了。因为她的身体真的太奇怪了,脚被固定着,手动的厉害了会断掉却并不疼,身体没法弯曲只能晃动。
这真的是一棵树的特征。
少年郎见她沉默下来,却以为她不相信,从袖子里摸出面镜子给她看,朱梅看到自己的模样,光秃秃的一根,细的还比不上少年的拇指粗,这也算是梅花吗?只能是一根难看的树枝吧。
她腹诽着,一个男人随身带着镜子,也很匪夷所思。
“这么说,我是你种在这里的?”
少年郎点点头。
“我是一棵梅树?”
“是啊。”
“你为什么把我种在野地里,不种到家里去?”
“我随父亲到这里游览,偶然遇到这片林子。我家并不在这里。”
朱梅仍然有些不敢相信,“难道我死了以后竟然变成了一棵梅花树苗,而且看样子,还是古代的梅花树苗。”少年郎的那个打扮,可不就是个古代人么。
原来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吗?
朱梅忽然想起来那个古怪的画馆,老板娘曾说要用她的前世记忆来换那幅好看的披肩,真是奇怪,她得了披肩,却变成了古怪的梅花树。难道这棵小树苗就是她的前世吗?也太倒霉了吧。
人家谁的前世不是宰相女儿皇家公主呀,就算是平头百姓那也是人呀,偏她是个足不能行手不能握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