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一个刚刚车好的工件从车床的卡盘上卸下来,抬头看了看墙上的大表。还有20分钟就到下班时间中午12点了。我关了车床,端着肥皂盒去水槽上洗手。
李静一见,赶紧也关了车床,从后面跟过来,嘴里嚷着:“沾光,沾光!”
“沾光”在我们的实习车间里具有特定含义,就是洗手的时候不拿肥皂,蹭别人的肥皂用。李静就老是“沾我的光”。
这时,实习老师走到车间门口的黑板前。他在上面大大的写了“紧急通知”四个字。
同学们立刻引起注意,纷纷停下手里的活,从车间的各个角落朝黑板上张望着······
但见实习老师接着写道:因检修线路临时停电,下午放假半天。
顿时,欢声一片。
“钟文,下午去我家打牌吧!我家没人。”李静搓着肥皂,兴致勃勃地跟我说。
“不打。”我摇摇头。说实话,我对打牌、下棋之类的活动是既不擅长也没有兴趣。
“不打?为什么!”
“不喜欢打牌。”
“你说不打就不打啦?只要邱云、王涛他们两个打,你?敢不打!——让开!”李静把我挤到一边,用水龙头冲着手上的肥皂沫,“刚在我大姨家学的双升,可有意思了······”
“双升?我会!得四个人打。”蒋小元也来洗手,刚走到水槽边,听李静说打双升,便抢着说,“你们下午要打双升?入手够不够?不够算我一个。哦,对了。还有王涛、邱云。那你们正好够手。”蒋小元很明智,知道我们四个一向形影不离。
岂止是蒋小元,班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四个是个小集团。我们关系密切,活动频繁,是个让所有男生都羡慕,所有女生都嫉妒的黄金组合。
这时,王涛和邱云两个人一起,也正朝水槽这边走过来。
李静老远就大声喊:“邱云,下午去我家打牌吧!”
“打牌?下午!下午······下午我爸让我跟他去买自行车。”邱云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王涛。
“什么自行车,你爸自己去买还不行啊?”李静说,“非要你跟着。”
“是······是给我买的,怕我不中意喽,买回来我不骑。”邱云说。
“你会算啊!刚好下午停电,你就去买自行车?“
“就今天下午我爸有时间,我本来就说要请假的,正好······”
“我也有一大堆衣服等着洗呢。“王涛紧跟着说。
“哎——”李静扫兴地叹了一口气。
蒋小元凑过来,说:“李静,你要真想打双升。你、我、钟文,这都仨人了,再找一个不就够手了。”
李静转过来看我。
本来就是我不感兴趣的事儿,再加上又不是跟邱云和王涛。“打什么牌?浪费时间。”我没好气儿地说,“我的《堂吉诃德》呢,你看完了没有?这都多长时间了,我还等着看呢啊!”
“······”
“肥皂你还用不用了?不用我拿走了。“
“拿走吧!“李静也有点儿生气了。
我端起肥皂盒,也不看她,转身就走。
李静噘着嘴,把两只湿手上的水,狠狠地甩在我的后背上。
······
下午一点半,王涛骑自行车来到邱云家附近的一个十字路口。这是两个人上午约好的时间和地点。左等右等不见人影,王涛决定去邱云家找她。
王涛来到邱云家楼下。邱云家住四楼。他仰头朝邱云家的窗口望去······
忘得脖子都酸了,也不见邱云露面。可是,他又不敢上楼去敲邱云家的门,也不能站在楼下大声地喊邱云的名字。这是邱云给他规定的“纪律”。因为邱云和王涛好是瞒着家里的大人的。
王涛只能站在那里等。可是,这样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终于,王涛想出来一个办法。他冲着邱云家的窗口大声喊:“王涛······王涛·!”
这一招果然灵验,邱云很快从窗口探出头来,挥手示意王涛别站在她家楼下,到前面的路口等她。
王涛回到路口,倚车而立。又过了一会儿,邱云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来到了他的面前。
“看,我的新车!”邱云跳下车,“现在最新潮的——红宝石色,怎么样?”邱云等待着王涛的“高度评价”。
“不错。”
“不错?找了熟人还240呢,就一个‘不错’!”
“确实不错。“
“哎呀,你也太小气了啦!就算我来晚了,人家才买的新车,你总得夸夸吧。”
王涛满怀深情地说:“真——不错!”
“气死我吧,你。”邱云被王涛逗乐了。
“你还生气呢?说好了一点半,你定的时间,自己来这么晚。”
“都怪我弟弟,把我的自行车钥匙藏起来了。”
“怎么?”
他看给我买了新车,让他骑我的旧车,心里不平衡,嫉妒。“
“他把钥匙藏哪里,你怎么找到的?”
“我根本没找。”邱云得意的说,“他急着去上学。我拉着书包就是不让他走。眼看要迟到了,他没办法,只好乖乖地自己把车钥匙交出来了。——咱俩去哪儿?”
“去我家。”王涛说。
“你家?不去!”
“没事儿,我家没人。看把你吓的。”
“谁吓了?”邱云想了一下,“······去就去!”她骗腿骑上车。
王涛龇牙笑着,骑车跟上。
昨天我爸就把车给我买回来了。幸亏上午没有骑到学校去,不然,李静让下午去她家打牌,还真找不着理由推呢······“邱云跟王涛说着。
邱云家离王涛家很近,骑车也就十分钟的路,说话间就到了。
王涛家住五楼,两人在楼下锁好车。
“你家真没人?别一会儿你妈回来了,那可怎么办?”邱云一边上楼,一边不放心地问。
“我妈五点半才下班呢,不到六点钟她回不来。”王涛说。
王涛两岁的时候,他爸爸就去世了。是他妈妈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三个孩子拉扯大。他还有两个哥哥,都已经结婚,另立门户了。现在,只有王涛和他妈妈在一起生活。
邱云这也是第一次来王涛家。以前,我们看电影或是出去玩儿,基本上都是在大桥上集合。即使有时候要到家里来找王涛,也都是站在楼下喊,或者让我上去。
站在王涛家门口,邱云说:“我听咱班好几个来过你家的男生都说,你的房间跟个猪窝一样。”
“谁说的!”王涛说。
“你别是让我帮着‘打扫猪舍’来了!“邱云指着王涛。
“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进去看看不就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