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了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待在厂子里的生活。
白天,跟着王涛熟悉汽修厂的业务,学习那些专业术语以及修理汽车的工艺流程等等。晚上,就睡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
好在学过机械,入门知识很快就掌握了。其实也不用我懂太精。平时,要是王涛在的时候,一切事物都由他来处理。如果王涛有事儿出去了,我也就负责接接电话,招呼招呼客户,还有就是监督工人们干活。
说的我是副厂长,其实也就相当于一个办公室主任。
······
一个星期过去了,下班时间,王涛习惯性地给我交代完事情,开了一辆车走了。
我本来想跟他说,今天该轮到他值班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想,算了,我值班就我值班吧。他又要回家陪林霞,又要去找邱云。我反正就一个人,在哪儿睡不是睡呀。
第一个星期,王涛还是准时早上八点来上班的。可往后的日子,就不那么准时了。九点、十点,还有时快十二点才到厂里。甚至有两次一直到下午才看见他人影。
不过,还好他有手机。我能应付的事情就自己应付,应付不了的,或是不敢拿主意的,就给他打电话。
有好几次,都是邱云接的电话,听到是我,再把电话交给王涛。王涛迷迷糊糊,哈欠连天的。我判断,他们应该还在床上。
······
汽修厂在财务上,基本上是寅吃卯粮。一到发工资那几天,王涛就开始东挪西凑,想法子搞钱。所以平时,也基本上每天都有人上门来讨账。电话要钱的,那更是数不过来。
弄得我都有经验了,一般拿起电话就说:”喂,你好!这里是豫龙汽修厂,请问你找哪位?“
“是找王涛的,就说:”找王总。他不在,您有事我可以转告他。“
如果问他去哪儿了?就说不知道。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还是不知道。
有人直接提欠款的事儿,就说:“这事儿我做不了主。等王总回来,让他跟你联系吧。”
我对此很担心,担心有一天会给工人发不出工资。
可王涛却不以为然,他说:“现在和当初不同了。那个时候,两万块钱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现在,你没听人说,欠钱的才是爷。没人敢借给我,要是谁能够借咱个一两个亿,那咱连还也不用还了。······再说,咱也不是光欠别人的钱,还有人钱咱的钱呢。如果把修车款全都拿到手,少说也有几十万。······这就是搞企业,三角债,没办法······“
说是这么说,可那些配件商,你要是欠的太多,人家真的就不给货了。弄得我们三天两头因为没有配件而停工。这样又导致了车主嫌我们修的太慢,不停的来人来电话催促。还说我们没有信誉,讲好的交车时间,一拖再拖。
王涛真的是存得住气。这么严峻的形势,厂里刚收回来万把块钱,他就说让我看着家,他要出去考察考察,看有没有别的发财门路。
我问他准备去哪儿?他说去青岛吧,离咱这儿比较近,还是沿海城市。
我笑了。前几天在饭店吃饭的时候,邱云才跟我说过,她想去青岛看大海。
······
王涛总是从青岛回来了。让我不满的是他和邱云居然是坐飞机回来的。这么近的距离还值当坐飞机?用王涛的话说,飞机刚刚起飞就准备降落了。仅仅是因为两个人都没有坐过飞机。那些钱自然是被他们造了个干净。
我把他不在这几天,厂里的情况向他做汇报:“这几天净是要账的,一天几波儿。其中我们最主要的配件供应商老吴,已经发出了最后通牒,如果再不把以前欠的账结清的话,今后就不再赊给我们配件了。而且,这次是来真的,昨天我打电话要配件的时候,已经遭到了拒绝。这使我们正在大修的一部车只能暂时停工······“
“不是教你跟外贸公司的何健打电话吗?等他的钱一给,这些不就全解决啦!”王涛说。
“打了,我每天给他打传呼,一天好几个。他不是说刚出差回来,就是说有事儿正忙着呢。总之,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
“再给他打······”
“没用,现在用咱这部电话呼他,他根本就不回。——他知道你手机号吗?不行,用你的手机给他打一个试试。”
王涛用他的手机给何健打了个传呼,电话很快回过来。
“你他妈怎么回事儿······”握着电话,王涛直接就骂上了。
对方也不示弱,还了王涛一句。双方撕破了脸皮。于是,一场积怨已久的骂战痛快淋漓地开始了······
从他们的对骂当中,我听出来,外贸公司已经把那四万块钱的修车款给了何健。何健本来就因为出车祸挨领导的批评了。而车又在豫龙汽修厂迟迟没有修好,托得时间太长。领导怪他办事不利,不让他当司机,让他下车间劳动去了。
何健把这一切都怪在王涛头上,认为是王涛拖延了修车时间,领导才不让他开车的。所以,就拿着钱不肯给。何健的原话:这些钱是对他的补偿。
王涛哪里肯认。
两个人隔着电话,疯狂地“问候对方的母亲”,差不多十分钟过去了,似乎还没有要停火的意思。
正在这时,从外面推门进来一个人。来人我不认识。穿的很讲究,一看就是个老板。进门一看是这阵势,他站在那儿,也不说话,淡定的看着王涛继续发挥······
王涛看有人进办公室,强压了压火,冲着电话说:“中,兔孙!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咱们走着瞧。”说完把电话挂了。
“这是跟谁呀?动这么大劲儿。”来人问王涛。
“别提了。一个客户,车修好开走快俩月了,到现在不给钱。一打电话要钱,跟我骂上了。说领导不让他干司机了,都怪我······摆明了耍赖不给钱!——那阵风把你给吹来了?有失远迎啊!“王涛话锋一转,招呼起客人来。
“来给你送钱的呗。”来人说。
“算了吧你,都是我给你送钱。”
“真的,我的车坏了,让你给整整······”
“那还不好说,咋坏了?”
“毛病不少。再说开的时间也够长了,该大修了。放你这儿好好整整,再保养保养,具体情况问我的司机吧。”来人说着用手一指外面的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还有车上坐着的司机。
王涛看了我一眼。我马上出去安排:叫小郭,把这辆车交代给他,让他去问一问司机,先大致地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
“已经安排好了。就是前面的几个活还没有干完,得稍等几天。”我进办公室对王涛说,当然也是让那个老板模样的人听的。
“行啊,反正尽快呗。”老板模样的人又冲王涛说,“怎么样,刚才那个事儿,要不要我找个人,帮着把钱给你要过来?我有个朋友,就是吃这一路的——专业讨债。”
“好啊,你费心帮我联系联系。”说完王涛又后悔了,“——哎,咱可得丑话说在前头。这要账是咋回事儿······我也多少知道点儿。他要几成儿啊?别他拿走的,比留给我的还多,那我可受不了啊!”
“我只管给你们拉拉线儿,具体条件你们自己谈。”老板模样的人看王涛放不下的样子,又说,“放心,都是朋友,不会太那个的。”
“那就好。”王涛说。
······
等来人带着他的司机走了以后,我才问王涛:“这人是谁呀?”
“他是南海夜总会的老板,葛义。这个人可了不得,黑白两道通吃,能量大的很······夜总会,那是谁不谁就能开的?”接着,王涛又自言自语地说,“何健啊何健,这回可不是我王涛不讲情义,没办法,全是你逼的······本来还想着,给不了四万,给三万五、三万也行。那既然是这样了,对不起,四万块钱,一分也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