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季节,厂里的其他工人都放假回家收麦子去了。王涛家在省城,不用收麦子,因此被留在厂里值班。
就王涛一个人在厂里,孙贵荣不放心。林霞一家人都住在县城,虽说乡下还有些地,但是一个女孩儿家,身单力薄的,地里的农活,父母根本不指望她。于是,就让林霞和王涛两个人留在厂里。
偌大的厂子,只剩下王涛和林霞两个人。闲着没事儿,俩人就在仓库屋里聊天儿。
“······王涛,我一直想问你,上次李老板那辆桑塔纳2000到底是啥毛病?······怎么那么多人弄那么长时间都弄不好,你却一会儿就修好了。还连个零件也没换。”林霞说。
“他把车拖过来的时候已经说了,在别的汽修厂已经修了老半天了。我就想,既然经过那么多人的手弄了那么长时间,决不是面儿上的毛病。发动机、油路,看都不用看,不知道他们拆装了多少遍了。这问题肯定出在不起眼儿的地方。······小时候淘气,看完电影《小兵张嘎》,那上面嘎子堵胖墩儿家烟筒,就也想试试。可城市里谁家也没有烟筒。后来就想到了堵汽车的排气管儿。看汽车开动的时候,烟会不会从汽车里面冒出来。那个时候就知道了,一堵上排气管,汽车就开不动了。······我就用铁丝投了投他的排气管,果然里面有东西。原来有人跟我小时候一样,在里面塞了一团布。我就有铁丝和钳子把它弄出来,结果就好了。“
“哦,原来是这样!”
王涛说的是不是事实,谁也无从考证。反正林霞是信以为真了。
中午了。做饭的炊事员也回家割麦子了,没有人做饭。林霞可以回家吃饭。王涛只能自力更生了。
“我一个人吃饭也挺没劲的。今天中午别回家了,尝尝我的手艺。”王涛说。
“你还会做饭?”
“出门在外的,什么不得学呀!”
······
王涛在伙房忙着,林霞早把桌子腾得干净利落。
不多时,王涛学店小二的样子高声喊着:“菜——来——啦!······蒜泥黄瓜······葱花鸡蛋······最后一道菜——姑娘披纱。
“······什么‘姑娘披纱’呀?原来是糖拌西红柿!“林霞笑了。
“姑娘是什么?你没听歌里唱的,‘姑娘好像花儿一样······’你看我切的、摆的这个西红柿,造型像不像一朵绽放的鲜花?——这就是姑娘。这白砂糖是不是像白纱一样?所以说,这个菜就是‘姑娘披纱’。“
“姑娘为什么要披纱呀?”林霞问。
“嗯——”王涛想了想,看着西红柿说,“她要结婚。姑娘披的是白色的婚纱。”
林霞听了王涛的解释,觉得蛮有道理,而且还挺有诗意,“没想到一个简单的糖拌西红柿,被你这么一说,都不舍得吃了。”
“再美也是吃的。吃!”王涛说,“我还下了面条,等我把锅端过来。”
两个人开始吃饭了。
王涛不小心,把一块儿黄瓜掉在地上。他伸手捡起来,吹了吹······
“脏了,别吃了。”林霞说。
“没事儿。”王涛把黄瓜丢进嘴里,”这算什么?我在内蒙的时候,那里全是草原,特别缺水。平时根本就不洗手,只有来了尊贵的客人,做饭之前······——你猜怎么样?“
“······”林霞看着他。
“······才会用干牛粪搓一搓手。”
“讨厌!吃饭的时候不许乱说。”
······
”这几样菜你也尝了一遍儿了,评价评价,水平怎么样?“
“嗯,还行吧。”说实话,王涛做饭的水平一般,可难得他辛苦了半天,林霞不想扫他的兴。
“我做的不好,有机会让你尝尝我妈做的饭。那叫一个好吃。特别是她包的饺子······我现在想起来都馋得慌。”王涛说着咽了一口唾沫。
“你喜欢吃饺子?”
“猪肉、韭菜馅儿的。我来这儿都几个月了,可惜,想吃谁给包啊!”
王涛又盛了一碗面条。
“······你真的没有女朋友?”林霞问。
“没有。”
“那你们省城的女孩儿那么漂亮,你为什么不找一个?”
“上学的时候有一个,后来吹了。”
“是你看不上人家吧!”
“人家甩的我。”
“为什么?”
“我从学校出来,借钱买了辆车跑运输。后来出了车祸,车卖了,欠了一屁股债,她就找别人了。”
“······”
“不过,我有一个好朋友,叫钟文。我们说好了,要联手干一番事业。”
“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汽车行业。”
“好,我支持你!”林霞说。
······
王涛从汽车下面的地沟里爬出来,满头大汗。他就地坐下,一边喘气,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叼在嘴上、点燃,大口大口地吸着······
扔了烟头,王涛朝水池走来。
林霞正在水池上洗衣服,看见他过来,给他腾了个地儿。
“这个活儿辛苦吧!”林霞说。
“心不苦,命苦。”王涛脱掉上衣,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对着自己的脑袋猛冲。
“借你洗衣粉用用。”王涛抓了一把林霞的洗衣粉洗了洗手,又抓了一把揉在头上。
“洗头别用这个,我屋里有香皂!”林霞看着他那宽阔而结实的脊背。
“一样。”王涛头也不抬。
王涛洗完头,又用嘴对着水龙头,“咕咚······咕咚”地灌起来。
“别喝。这是井水,凉得很,要拉肚子的。”林霞说他。
“没事儿。”王涛胡拉着脸上的水走开了。
·····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钟,工人们都在干活。林霞坐在库房里的办公桌前发呆,心里想着昨天夜里做的那个梦。
那个梦好奇怪:自己正在路上走着,忽然一辆轿车停在面前,王涛在车里向她招手。于是,她上了车。王涛一边开车一边朝着她笑。车跑得很快,可是很平稳,感觉像是在飞。突然,王涛一下子消失了,车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汽车失去了控制,剧烈的颠簸着,向着路边的大树直冲过去······林霞吓得尖叫着从梦中惊醒。
林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离奇的梦。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真的喜欢上了这个从省城来的小伙儿?想到这里,脸热心跳起来,她独自害臊地摇着头。可又情不自禁地忆起梦中那微笑的脸庞。
工棚里传来阵阵笑声,打断了林霞的思绪。好像谁在讲笑话,逗得大家不停地哈哈大笑。
一个工人进仓库领材料,脸上还留着笑容。
“啥事儿啊,这么可笑?”林霞问。
“昨天夜里,王涛拉肚子。一晚上跑厕所没遍儿,睡不成觉,最后,干脆搬个小板凳坐在厕所里,等着,随时拉······“那人连说带笑、前仰后合的。
“王涛病了?他人呢!”林霞这个时候才发觉,一早上也没看见王涛。
“床上卧着呢!”
······
林霞来到王涛的房间,推开虚掩着的门。
王涛正躺在床上,听到有人进来,睁开眼睛,“小霞!”他硬撑着往起坐。
“快躺下吧!”林霞快步走到床前,扶王涛躺下,“听他们说你拉了一晚上?”
“······”
“赶快去医院吧!”
“不用······没事儿。”
“床都起不来了,还说没事儿!······吃药了吗?“
“不用吃药。俗话说:’撑痢疾,饿冒肚。‘我只要先不吃饭,把那些坏东西都拉干净就好了。”
“瞎说,那怎么行!你等着······“林霞转身出去。
很快,林霞买来了药,端来了开水。看着王涛吃下去,又躺下,关好门走了。
······
大约一顿饭的功夫,林霞又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两个碗。
“你肚子不好,不能吃太油腻的,我给你煮了一碗面条,素的。还有这个。”林霞另外一个碗里装着五个剥了皮的变蛋,“变蛋是补肚子的,是我们这儿治拉肚子的偏方。我都剥好了,也用水冲过了,保证你吃不着石灰。”
“······”王涛的眼睛有些湿润。
“哭什么呀?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儿病算什么,赶快吃吧!”
王涛就着眼泪往嘴里扒着面条。
······
“这几个月来,这是我吃的最香的一顿饭。”王涛说。
“你们城里人,嘴就是会说话。”林霞开始帮王涛收拾屋子,搜出一大堆该洗的衣服。
“你吃完好好休息,我走了。”林霞抱着脏衣服要走。
“别······别,林霞,让我自己洗吧。”
“俗话说,好汉架不住三泡稀。你现在肯定一点儿劲儿也没有。好好躺着吧!”林霞带上门走了。
······
晚饭时分,林霞又来了。
“好点儿没有?”她问王涛。
“自从吃了你的药,一直没拉。”王涛说。
“这个给你。”林霞端给王涛一个饭盒。
“王涛打开盒盖儿一看,”饺子!“
“猪肉、韭菜馅的。”林霞说。
“你包的?”
“我妈包的。”
“你妈怎么会给我包饺子?”
“我说我想吃,她就包了。”
“那你也没吃呢吧?咱们俩分着吃。”
“你快吃吧!我不吃。我还怕这一饭盒不够你吃呢。我饭量小,装的太多,怕我妈怀疑。”林霞说着又把准备好的筷子递给王涛。
王涛夹了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嚼着。
林霞一边看着王涛吃饺子一边说:“以后不要喝水龙头里的水了,那是井水,跟你说喝完要拉肚子的······还有,饭菜掉在地上,不许再捡起来吃。”
王涛一嘴饺子,说不出话,冲林霞咧嘴笑着。
“听见没有!”林霞提高了嗓门儿。
“嗯······嗯嗯!”王涛使劲地点着头。
······
林霞从仓库屋门里朝外看着。
王涛干完了活,收拾好工具,坐在地上抽了一支烟,起身准备去洗手。
“王——涛!”林霞喊了一声。
王涛听见林霞喊他,走过来。
林霞喊过便回屋里,坐在椅子上等着。
‘啥事儿?“王涛进门问。
“喝吧,不凉不热。”林霞指着桌子上的一个大号的搪瓷茶缸,那是她特意从家里拿来的。
王涛端起茶缸喝了一口,“你放糖啦?”
“嘘——”林霞不让王涛大喊大叫,“······茉莉花茶加白糖,解暑降温。”
王涛微笑着,一口气把一大茶缸水全都给喝了。
······
田野里刚收了玉米,麦子还没有种上。夕阳西下,清风徐徐。大地沐浴在一片五彩的霞光里。林霞和王涛并肩走在田埂上。哈利跑前跑后地撒着欢儿。
今天是王涛约林霞出来散步的。这对于林霞是第一次,第一次应一个男孩儿邀请,单独地同他一起在田野上散步。
他们是下了班以后出来的,已经走出了一段路。两个人说好了要一起看田野日落。
······红彤彤的太阳慢慢的坠落在地平线上。王涛说那是他火热的心。他用双臂抱住林霞的肩膀······
林霞紧紧地勾着头。
“林霞,我喜欢你!”
“我有点儿怕······”
“你怕什么?”
“人家都说大城市的男孩儿花,不可靠。”
“不,我不会的!难道你不相信我?”
“我怕将来你后悔,不要我。”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儿像你这样关心我,照顾我。我对天发誓,如果我······”林霞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林霞,只要我们是真心真意的,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问题,两个人一起去面对······”王涛俯下身去,用他的嘴温柔地寻觅到林霞的唇,轻轻地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