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二傻,谢家痴,凌家呆,愁得两相病歪歪。
听见丫环唱这句童谣时,我正在吃点心,结果差点被绿豆糕呛了个半死。我一边拍着胸口缓气一边寻思着,什么时候又出了这么一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个月前唱的不还是那句“嫁人不嫁谢家子,娶妻莫娶凌氏女”么?
“老爷近来又病了,听说左相也有些天没上朝了,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小丫环的声音分明还带了几分青稚,语气却很是老气横秋。
这回我是真的被那口绿豆糕呛了个半死,折腾了半天才缓过气来。一边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一边将那碟点心向外推了推,我觉得这点心是不能再吃下去了,万一再听见什么惊人之语一不小心呛死在了绿豆糕之下可怎么办?
旁人我是不知道,我爹可是为了前一阵闹得沸沸扬扬的立太子一事装病,跟那什么父母心有一毛钱关系吗?
“谁说不是呢?二小姐都十九了,到现在还没人上门提亲。上次老爷为了这事还愁得几宿都没合眼,在府里发了好大一通的脾气呢。”
唔,几宿没合眼这倒不假,可到底是愁得还是气得还有待商榷。我以为该是两者皆有,自从我爹被左相嘲笑女儿年及十九还无人问津后,他可是看谁都不顺眼,没见那几天管家连走路都直哆嗦么?
对了,那年及十九却依旧无人问津的二小姐就是我。
其实严格说来,我是一个月前才满了十九,只是没想到左相居然比我爹知道的还早。我原以为左相是个脾气火爆以给我爹找不痛快为乐的倔老头,想来现在还该在前边添上爱好八卦一词。
“其实老爷发愁也不是没道理,你说谁会愿意娶个傻子为妻呢?”
这话我可不大同意,想娶我的那可是大有人在。
倒不是我朝自己脸上贴金,我是纯属就事论事。不管我是不是傻子,毕竟相府小姐的身份摆在那,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为我爹解决我这个麻烦的。
不过令人惋惜的就是我爹太好面子,早在我及笄前就将这条路堵得死死的,以致如今局面尴尬难以收场。
“你这话可是说错了……”另一个小丫头立马出言反驳。
咦?府中什么时候出了这般眼光的丫环?我精神一振,侧耳听去,岂料她下句话就将我气得白眼乱翻。
“说不准那谢家公子愿意和二小姐凑成一对呢?”
这话一出,另一人顿时笑得花枝乱颤,“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呢?二小姐和谢家公子是绝配啊绝配。”
他们口中的谢家公子就是那传说中京城二傻中的另一傻——谢云初。
把我和他想成一对的绝对不止这俩小丫环,旁人大抵觉得我跟他同为京城二傻,总该有几分同病相怜,然后两人渐渐培养出了革命感情。其实那什么革命感情纯属胡扯,天地可鉴,我对那谢家公子一直都是久闻其名不见其人。
只是知道的人不方便出去解释,不知道的人又喜欢煞有介事地胡编乱造,于是这流言就越演越烈。不过碍于左右相的脸面,人们也只敢在私底下流传,但凡和朝堂沾上点关系的人谁敢正大光明地说出这话?这岂不是将左右相都得罪了个干净?
其实吧,这倒也怨不得他们八卦,因为我俩委实是般配了点,门当户对,年龄相仿,连傻都傻到一处去了。若我不是这谣言的女主角,恐怕也会忍不住说一句天生一对。
不过,说归说,明眼人都知道我俩是绝对不可能成一对的。
且不说左右相不和已是众人皆知的事实,就算我爹和他爹关系再好,我爹也不可能把我嫁给一个傻子,同理他爹怎么也不会给自家儿子娶个傻子,两个傻子成一家这不是乱来吗?
当然办法也是有的,若是皇帝下旨赐婚,就算两相再怎么不情愿也得乖乖听命。可皇帝除非是脑子抽了才会得罪两相让我俩成亲。
所以,二傻成一家也就是个笑话,博众人一笑而已。
听完了和我有关的八卦,俩小丫环终于不再忧国忧民感慨天下父母心了,她们又开始说起了厨房管事和管家那不得不说的故事。我觉得没什么意思,也就踮着脚猫着腰,悄悄转移阵地了。
相府依山而建,亭台楼阁因地制宜,参差错落精巧雅致,我敢说即使是皇宫也不会比这里更漂亮了。不过美则美矣,府里却也荒凉的可以。
这府邸是从前朝传下来,年代十分久远,占地也是极广,大到几乎可以用它傲人的面积秒杀掉除皇宫外的所有建筑。我估计若不是有半数建筑都毁在了岁月更迭中,皇上也狠不下心来把它拿来当人情赐给我爹。
我现在呆的地方是内院深处一个早已弃置的园子,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湖边堆了几块乱七八糟弃置无用的假山石。刚才说话的那两个小丫头就坐在假山石上一边聊八卦一边……数钱。
而我就坐在湖对岸的凉亭里,凉亭依了山势用几根横木固定在岩壁上,下边就是一汪悠悠荡漾的碧水,看得人有点心里发凉。
一般人都不会来这里,我却很喜欢这个地方,一来地处偏僻足够荒凉没人烦我,二来居高临下俯瞰大半个相府会让我心情很好,第三就是因为这两个八卦的小丫环。
她们之所以选这种荒凉到死的地方作为据点,不是因为什么光彩的事。这两个女孩子是同乡,都是负责内院厨房打杂的低等丫环,时不时会从厨房顺点东西托人带出去卖了换点银钱补贴家用。只是慑于夫人治家的手段,那些来路不明的银钱也不敢藏在身边,于是就寻了这么个地方偷偷藏着。
两人一边数铜板一边快快乐乐的交流八卦心得,完全没有注意到头顶上还有我这么个旁观者。
这么几年来,我也无意充当正义少女抓她们个现行。毕竟下人手脚不干净这种事情不管在哪儿都无法杜绝,而我爹好歹也是个丞相,犯不着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跟她们计较。
最最重要的是,我头上还顶着个傻子的名号呢。
所以我们也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年,每月固定的时间里我都会来这里散散心,她们则是欢欢喜喜地将家长里短街头巷尾的消息都拿出来探讨了个遍。
非常简单甚至堪称枯燥的生活,可我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特别是像这样一边吃吃小点心一边听听俩小丫环八卦,我越发觉得生活美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