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老爷这会儿倒是仔细体贴了起来,怕是失了礼数,竟然安排了两个年纪轻轻的丫鬟在我门口守着。见我和金娘梳妆过,领着我们去了大夫人的院子。
柳老家大约也是昨儿夜里就歇在大夫人那儿罢。待我去到,他们双双已经坐于大厅正位,丫鬟们已经奉好茶在左右侯着了。正对着桌几前面贴了个大大的红纸剪的双喜,桌上的端茶送水的盘子里还放着两个红包。
大夫人从前就不待见我,今日见得我终于要嫁了,兴致也高了。当着众下人的面儿装模作样的端了庄重贤惠的架子,跟我说了些吉祥话儿。柳老爷见我大红喜服端端正正的在身上,又乖巧的过来听他们训话,当下也是和颜悦色的说了些多保重身体之类的话。我也就和着他们做了出父慈子考的场面戏,也装着说了句爹和娘要保重,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心下却是讪讪的将自己鄙视了一遍又一遍。
若不是希望他们放下心来会放松警惕,这样的虚伪作做以我的性子是如何也不愿意去迎合的。
喜婆过来接亲的时候,柳子卿端着盆水跟在后。待我出门,就将水沷在了轿子边,意为嫁出去的女儿沷出去的水。月眉和清婉椅在门楣边上看着我咬耳朵,眼里早已没有了当日央我教她们做窗布的温润,取而代之的是两双淡漠疏离的眼,晃若全然陌生。
唯有金娘代替娘亲行了哭礼,又是担忧我去了城家受欺凌,哭的越发伤心了。
天已放亮,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多说的不过是我若嫁去城家了,也不过是守活寡之类的话。也有人说怕是我这单薄的身子受不过城家大少的毒打,不知能熬过几日。偶尔有一两个猜测着这柳府将女儿嫁去城家,到底是想要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明知是火坑,还将自家女儿给推下去。
众人嘈杂诽议的声音随着嗦呐响起,渐渐就被这宽宏高昂的喜乐给盖过了去。
轿子先按着礼俗在斶然县绕了一圈,整个县城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好些不用去学堂的孩子就围上前来也跟着轿子逛上了这么一大圈。
随后就按照我之前的要求往城外去绕上三圈。城外的路不比城内好走,轿夫在城内已经走过一圈。出得城来也有些力乏,一时间少不了些许抱怨。我也只作不理,在轿内透过窗帘的细隙偷看着外面的情形。
因为绕着外城的圈子较大,又是反复一遍两遍,过了那些新鲜劲儿,看热闹的人不多时就都散了开去。慢慢的,就只剩了轿夫和喜婆。
第三圈还未绕到城门,我又叫喜婆抬我去安敬寺下看我娘。
大喜之日去看死人是很忌讳的事儿,喜婆不愿意去。我给她塞了二两银子,又说了堆好听的话,承诺不让她担责任,这才让她答应轿夫在边上等,让我自己去看,并嘱咐了快去快回。
轿夫约模停在了半里地外,我走了几步回头看,八个大汉全都歪头斜脑地倒在地上歇息。喜婆满心欢喜的将我塞给她的银子又从怀里掏出来掂了掂,才细细的用手帕包了往怀里塞去。我这才放心的往前跑去。
我一路小跑至娘的坟头去,脱了罩在外间的喜服,再将头发上的发簪也都一一取了下来,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带别的鞋子,脚上还穿着大红的喜鞋。
还没来得及思考,突然身后就传来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透过耳膜直扎心:“要不要我再帮你换双鞋子啊?!”
我心里一沉,暗道一声糟了!回过头来,不知何时喜婆已经来到了我的身后,八个轿夫也跟着威武神气的站在喜婆边上,哪里还有刚才疲软的样子。
“还想跑?!看你往哪里跑!把她给我绑回去!”喜婆一声号令,立马有两三个轿夫上得前来拽我。
他们硬生生的将我扔回轿子里,抬了就往回走去。
将我绑下轿,扔在柳府冰凉的大厅里,细嫩的手心因为摔倒在地而擦破了皮,渗出了几滴血腥子来。
柳家老爷面色发黑,端坐于大厅上位。边上坐着大夫人二夫人四夫人,还子卿,清婉和月眉。一家子老小全都齐了。
这阵势,似乎早就知道我要逃跑,正等着抓我回来受审一般。
我含着冤恨的心情看着喜婆献媚地走上前去,受了柳老爷和大夫人给的赏金,喜滋滋的领了几个轿夫离开。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喜婆和轿夫竟是和柳老爷先前通好气儿的,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给监视着。
一颗心不停的往下沉,深不见底。似乎下面就是万丈深渊,而我却无力回天。难道这就是我这一世的命运?我不甘!也不愿意认命!但,我又能如何呢?!
这回是大夫人先开了口:“如烟,老爷待不薄,你所提的要求也都一一按你的给办了。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我们之间只是交易而已。你们,也不过把我当作交易的筹码。其实你们都没有想过,城大公子好男风的名声在斶然县由来已久,既然女色对他来说并没有吸引力,更遑论我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女子,对他来说更是无足轻重。既然是一个不能够吸引他,在他看来也不重要的筹码,就算你们送了给他,他也不一定会给你们你们想要的东西。你们怕是要失望了。”我立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紧不慢的说道。
“可是要娶你过门,可是城大公子亲口问老爷求的。”二姨娘紧紧的盯着我。
“是么?敢问柳老爷,那城大公子是亲口要的我柳如烟呢?还是只说要一个柳家女儿呢?”
虽然在心里我从来没有把他当作过我的父亲,哪怕当着他的面也直呼其柳老爷。可是今日是当着这上上下下所有的夫人子女,还有不少下人叫他柳老爷而不是爹爹,算是当众搓了他一耳光子。柳老爷一时面子上过不去,顿时怒火中烧,‘砰’地一声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一只好看的青花瓷杯应声面落,摔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