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心情大好，嘴角就扬起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
既然是伍焱凤是代我掴了她的脸，那无论出了什么事儿也是得有我背着的。月眉即便是找上我，我也不能说了伍焱凤的不是。更何况现在看着月眉这个故作可怜的样子，我看着心里就生出厌恶来。
也不再考虑一众秀女会如何看我，心里是何想法，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才对着月眉厉声说道：“你也不必在大庭之下故作可怜，博取同情。换来的，并不会是众人的同情，有的不过是别人的笑话和鄙夷。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如此害我声名，但我自问问心无愧！你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今日我给你留了脸面为你瞒下，如若你再纠缠必会将你所为告知众人。今日我瞒得了一件，可他日，你要再做了什么祸害别人的事，怕是就算我想要帮你也是帮不上了。焱凤不过是为我叫屈，你若是还有一丝聪慧，劝你也别在抹黑她。必竟将军的女儿不是你这等人沾染得起的！你好自为之！”
见月眉面色苍白，眼神幽怨，紧紧咬着下唇，几乎都快要咬出血来。
我转过身不再看她，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
我见众人都还呆愣当场，似乎对这场戏还有点儿意犹未尽。便扬声说道：“别看了，赶紧练舞罢。不过三日就要出演，出了错可不是小事。”
众人一听，都惴惴望了我一眼。
三日后便是秀选，得来不易的机会，谁都想要极力表现，千万别输了别人，更别说出错了。
所以，话刚一说完，众人也都不再理采月眉，各自归位，认真练起舞来。
月眉见众人都散开了，没人再关注着她。也就自己站了起来，将身上的尘土拂了拂，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之后自行离开了。
而我，刚好对上她临走前的那一眼。
那双眼里，有着不甘，有着愤恨，有隐隐有着点儿嫉妒。
是了，是嫉妒。
许久，那双盛怒的眸子都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一片阴影，挥之不去。
虽然各人都不言语，我却总觉得众人看着我的眼光和之前有异。就连凌仙师傅，也似乎比以前多了些思量。
好再，这日过后再也没有谁惹出什么事端来。
直到秀选。
建元三年三月十五，承蒙天恩。建元朝昭百位秀女入宫拣选，兹以充盈**。
卯时。
整个建元宫廷都被薄薄的晨雾所笼罩，数百位秀女由着麽麽和太监引领着缓缓前行,蜿蜒如龙。
直至御花园。御花园里百花争妍，夜间的清露在枝叶间滑落，融入了温润清香的泥土里。清晨的空气里都是淡淡的花草香，偶有一两只蝶儿停在花叶上吸吮清甜的露珠，隐在迷蒙的雾气中若隐若现，晃如人间仙境。
一众人皆由西鱼贯而入，我和另外八名秀女先其它秀女由麽麽带领绕了去东面，侯在了屏风之后，只能从屏风的间隙窥得外间一二。
秀女们远远行来，身姿妖娆，步态轻盈，行过御花园的石子小路在翠色的碧波花海间划过涟漪无数。
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着高雅的气度，从容而淡然。似是这御花园的百株清纯栀子，清香悠远绵长。
走得近些，可见秀女们都有精心妆扮过，钗头粉面，红唇皓齿，素腕纤纤。无一不是精雕细琢，各显千秋。
上首坐着的便是建元朝的当朝圣君及帝后。
天之骄子，神之龙裔。一袭明黄锦袍威仪凛凛，袍上绣的是九龙飞升，云雾缭绕间龙腾九天。斜斜轻倚龙椅，龙目轻颌。鬓丝随风飘飞，座上人却并不理会。
这人，怎么看，都不似明君。
这模样，少了些端重威严，却多了份轻浮纨绔。不知道要迷了多少女子的心，又会伤了多少女子的心。
身边的皇后着一身绯色凤袍偕行，凤随龙舞，重上九天。
皇后身边的公公一声“吉时到——乐起——”在空旷中飘散开来。
随着这声“乐起——”，悠然传来轻盈乐声。
先是舒缓轻扬由如山涧溪泉般若有若无，让人身在迷雾之中。我们鱼贯而入，随乐起舞。我仿佛就入了这迷雾森林一般，轻舞翩然，只想将身子放得轻些、更轻些、再轻些，生怕惊扰了天地间的精灵。乐声带着我们走近了，清脆叮咚的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山涧灵鸟偶有悦耳呼音。我更加的轻盈了些，旋转翻飞间，只觉得自己也就是那自由翱翔的灵雀。
乐声又缓了下来，穿越山谷的回响，来到大片的鲜花胜地。繁花似锦，开遍山野，彩蝶舞，醉清风。而我，是那万花丛间翩然起舞的彩蝶仙子。众人将白纻舞起，就似那彩蝶的两片薄翼迎风飞扬，呼呼作响。
终于，所有的声音都慢了下来。众人伏地构成一朵硕大的牡丹迎风飘摇，而在这朵唯美的花蕊中，只有我还仍然轻身飘摇，像极了一只轻盈飞舞的彩蝶。旋转、落地翻，丛中飞舞的彩蝶仙子终于徐徐停在了花心上。乐声渐远，时光晃若停留在了这一刻，蝶恋着花。
一曲落。
众人起身行礼。只觉得万般寂静，唯能听见自己浅浅呼吸，还有脉搏律动的声音。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一刻。许久，才听得一个婉转悠扬的女声从上首传来：“舞得不错。赏——银，人各五十两，珊瑚银丝舞鞋人各两双。”
是皇后。皇后话音刚落，身边的太监就尖了嗓子复又喊道：“皇后有赏——赏银人各五十两，珊瑚银丝舞鞋人各两双。”
“谢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一众人齐齐谢恩。
我并不在乎什么珊瑚银丝舞鞋，想来也不过就是在鞋子上串了几颗珊瑚的珠子，穿了几根银线而已。假若能换得了银子，自然是好。若是不能……
算了，还有五十两银子。已是不少，想着，偷偷笑了起来。
“你！抬起头来！”上首，皇上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
虽然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很有诱惑力，我也很想要窥视一下古代所谓的皇上长成什么样，但是现在我们统共列了九位秀女，谁知道他指的是谁啊？！
心里正琢磨着是不是皇上看中哪位秀女了，就有一位公公来到我身边，用手上的拂尘指着我说道：“说你呢！说你呢！皇上叫你抬头，你发什么愣啊！”
叫我？！
我猛地就将头抬了起来，目光正好落进了一个男人带着戏谑的眼神里。他明明没有笑，我却觉得他隐隐有着一丝笑意。他的五官轮廓分明而显刚硬，幽暗深邃的眸子仿佛能够看透人的心似的。他就是当朝的皇帝，身着明黄锦袍，威仪四方，只那么微微正了正身子，整个人便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你叫什么名字？”他在问我。
“如烟。柳如烟。”我迎上他的目光，努力将他看成一个平凡的男子。
他大约是从来没有见过敢在如此境况下与他对视的女人，只听见他悠悠发出一声：“哦？”，接着就用爽朗清晰的声音宣告：“留名！”
简短两个字，掷地有声。
我听见四周抽气的声音。我见着皇后张了张小巧樱唇之后仍旧未出一声。想必，她是有话想说，却又未说了。
“如烟谢皇恩！”我依着规矩谢过恩，就立回了众秀女之间，依旧低垂了眉目，不再言语张望。
皇帝又令我身侧的秀女们抬了头，当下留了另一名叫阮玉香的女子。
秀选的秀女们被皇上看中，也都只是留名，不过多了一个侍寝的机会而已，况且这个机会有没有，什么时候会来，大家也都不知道。
皇帝所给予她们的也不过是个日日空等着的念想而已。
可是这后、宫之中，总有意外。
而这两个意外，一个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一个却是在我的意料之外了。
皇上在秀选之时，当即就封了伍焱凤位份，并且还是封得个正五品的才人。这一时，就不知道跃过了多少人去。当真是个意料之中的意外了。
不过另一个人，我是真的怎么也想不到了。
秀选之时，皇上封了两人，一位就是当朝伍将军的女儿伍焱凤了，被封了个正五品的才人已是了不得。可没想到，皇上还封了另一位刚入宫的秀女，封得竟是个正四品的美人，位份还要高了伍焱凤去。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个人她竟然是——
楚依依！
我一时心里百感交集，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知应当作何感想。
想来不久之前，还在一起饮酒撒欢。不久之前，才给她讲过一个故事，而她则像个孩子一样的单纯善良。那个时候她还喜欢着江笙，甚至也许现在也仍旧喜欢着那个温柔如水的男人。
可是她转眼就入了宫做了秀女，转眼间就成了皇上的美人。
伍大将军在前朝有赫赫战功，伍家也是皇朝现在必须依赖的氏族，伍焱凤也不过破例被封了个才人。而楚依竟然能跃过伍焱凤，封了正四品的美人！
楚依依。难道你的身家背景竟然比伍家还要重要么？！
我脑海里晃过楚依依当初被柳家二夫人怂恿着和她一起到我房里诬赖我于江笙偷情的情景，她那时的目光至今仍还留在我的心上，那种绝望的目光，总让我心里微微发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