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丫鬟冬儿倚着二姨娘的耳根子低声说了些什么,二姨娘便急急的起身跟着去了,只在眼前留下一片翠绿阴影。
冬儿来的正是时候。此时的我正被绑了个结结实实,二姨娘逃出生天,不但悔了刚才的话不做数,还带了一拔壮实些的家丁将我五花大绑。恨我刚才胁迫她,心里正憋着口恶气,见我当下被制得服服贴贴再也动弹不得,更是上得前来掌我的脸,直至得我两颊发肿,疼得只是庛牙。待她离去,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差点儿还闪了舌头。
我当下悔得脸都绿了,不曾想到二姨娘她竟然倒打一耙。眼见着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就这么不翼而飞,只是因为我一时的疏忽,不够成熟周全。心里将自己骂了个千遍万遍,仍不解恨。这可股怨气也没个处发去,只得堵在心里憋屈。
想着刚才二姨娘临走前吩咐着下人,说要押着我梳妆,再押着上花轿,一路绑着到了城南府门口再解了绳索,听得我一颗心简直就掉进了万丈深渊。他们刚才将我身上的匕首收走了,这回就算真的是想死,都不成了。
过了一会儿,却见得丫鬟冬儿又转回来了,迈着急促的小步。而二姨娘却是没有一起跟着过来,还留在前厅。
冬儿进来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却开口对着大壮吩咐道:“大壮,给烟儿姑娘解了绳索。”
冬儿的声音在这一刻由如天籁之音,似乎如月下清泉般潺潺流淌着,润了我的心房。我心下一阵狂喜,脸上却装作不动声色。
“这......这可是二夫人令绑着的,二夫人没到,这......解了恐怕不大好罢?二夫人那儿,我们不好交待啊!”中年壮丁怯怯地说。
冬儿原来是服侍太夫人的,太夫人过世了就随了服侍老爷。柳家的人都知道冬儿大多是代表着老爷说话的,谁也不想直意顶撞。可这二夫人的命令,谁也不敢随意违背,于是心下都有些惴惴。
“是老爷让解的,有什么问题老爷会交待的。”冬儿说着,就亲自上来为我解了绳索。
我揉了揉被绑得发酸的手腕,两腕间已经有着清晰的勒痕。风带过脸庞有些隐隐作痛,本想用手轻轻佛一佛,可是手刚一碰到脸颊,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蔓延开来,久久不消。
“四小姐,还请去前厅。”冬儿款款行了个礼,不亲不疏的道明了来意。
家里的丫鬟下人见了我是从来不曾行过礼的。这礼是给主子行的,可我从来都不曾是这柳府的小姐,在他们眼里,我也不过是寄居柳府的一丝浮萍,无所归依。
冬儿是柳老爷的近身丫鬟,这会儿竟然恭恭敬敬的给我行了个礼,虽不见亲近,但也让我有些不明就里,不知所措了起来。
“冬儿,你这是称我四小姐?”我疑惑道。
“如烟姑娘是柳家三夫人嫡亲的闺女。大夫人之子是大少爷,二夫人育有两位小姐,是二小姐和三小姐,您自然是柳家的四小姐。下人给主子行礼是应当,之前不周全之处还请四小姐见谅。还请四小姐先去前厅罢。”冬儿恭顺在左,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只是催促着我去前厅。
不只是我,这一屋子的家丁全都是呆若木鸡,不明所以。但又分明听得冬儿叫我四小姐,既然是柳家小姐,自然也就是主子,主子的事做下人的是不敢打听的,哪怕心里有万般疑惑,也只能打住。但看众人虽不言语,神色间却都生出了些异样,只怕是各人又起了各人的心思了。
而我,更是不知道,我是如何在转眼之前就成了这柳宅的主子的。
“冬儿,前厅是发生了什么事么?”冬儿在前引着路,我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
“回四小姐,是喜事。”冬儿不愧是之前跟过太夫人,言语行事间利落又不失稳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是拿捏得一毫不差。
一路再也无语。
果然是喜事。
厅堂一应家眷家丁丫鬟全都齐齐屈膝行着跪礼于中央,低眉顺目。
上位坐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头戴珊瑚顶貂皮檐暖帽,身上着的是降紫金边大袖袍,上面绣了暗色的鹭鸶,外面罩了件狐裘小背夹。鹭鸶是当朝文官六品可饰,却不知这位大人为何而来?若只是寻常见礼,必是不用如此场面的。
只见他不停的用手指节轻轻的扣击着桌面,发出轻脆的咚咚声,时大时小。听着渐渐越来越急促的敲击声,就知道,他已经有些不耐,估计已经等候多时了。
而他身后站着的,赫然就是江笙江公子。江公子的眼神轻轻从我面上扫过,微一晗首算是见过。之后,就再也没看过我一眼。
竟然是他?!自从那日被关在柴房,他来看过一眼,之后就再无音讯。难道说......
官大人看着我的双眼骤然一紧,深邃的眸子射出两道精光。细细的打量了我一会儿,方才说道:“你就是柳如烟?”
“是。”我将目光敛了,将头微微低下,轻声应了。
“还不赶紧跪下接旨?!”一声接旨拉得温厚悠长,尾音在宅子内萦绕回响,久久不散。
是圣旨?!他终于还是帮了我。
我刚一跪下,官大人便将手边放着的明黄绵帛拿起,起得身来徐徐展开。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今承蒙天恩,顺天命,知民意!深知黎民百姓体恤皇恩,忠心江山社稷!朕心甚慰,故承江山社稷之重尔。特昭告天下广选秀女以充后庭,承蒙恩泽。兹有斶然县柳家女清婉、月眉、如烟温淑端庄、知书识礼,于建元又三年三月初八入宫待选。钦此!”
“民女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微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齐声回道,声音响亮几乎可以穿街跃巷,似乎刻意向人昭示着柳家的圣恩褔泽。
我心里一阵欣喜,不自觉就将嘴角扬了个浅笑。差点出声,失了礼数。
一应众人起身。二姨娘最是圆款,立即令了贴身的丫鬟俸了茶,侍侯了点心。又令人拿了二十两银子算是犒劳,见着官员面露喜色,方又叫了清婉和月眉见过礼才罢。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软,那官大人收了二姨娘的银子,眉眼都笑开了。当下就将进宫前的安排准备工作应该如何拿捏的话给说道了一遍。我也就走得近了些,竖起耳朵也听了去。其实无非也就是一些衣裳首饰要花心思,车马更是得选上好之类的话,我听着也甚是无趣。
本想着要跟江笙道声谢谢,又想起之前二姨娘说着我狐媚他的话,心里又起了疙瘩。虽说我不会介意别人对我的看法,更是不会在乎二姨娘的中伤,但必竟是女人,被人说自己狐媚男人,怎么都是心里不舒坦的。加上这一回,定是江笙帮我改了名册,在上呈入宫的名册上加上了我的名字,才能让我入宫待选。二姨娘心知肚子明,还不知道二姨娘回头会说出什么更伤人的话来。如若我再主动与他亲近些,定又会惹出许多嫌隙来。想想也就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