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暖了，柳树都抽了芽，如今漫天飞舞的都是轻白绵软的柳絮。
胭脂手中拿着今晨陆玉澜送来的袖口撕破的袍子，寻思着绣什么花样才能把它补好。
“小姐，”栊月一把推开门，“现今陆府里几乎都快传遍了，说你要给了大公子做姨娘！不仅如此，还说是四公子亲自去求了姑奶奶应允的，”栊月颇有些忿忿不平，“这消息都快把二小姐成亲的消息盖过去了，可它就是空穴来风！我们好好儿的，怎么就去给人做了姨娘呢！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传出来的事情！”
胭脂放下袍子，面色宁静，栊月见状不由急道：“你怎么就无动于衷呢！”
胭脂轻叹一声，“是真的，我是要给大公子做妾去。”
栊月俯下身拉住胭脂的手，“这怎么成！”她的气息有些急促，“他可是咱们的仇人！”
胭脂将手放在栊月肩上，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我也不想，只是……”胭脂艳红的唇角浮现出空洞的笑意，“我不接近他，怎么报的了仇。”
“那我去啊，小姐你怎么能以身犯险！万一叫他查出了你的身份……”
“大公子指名要我，你去恐怕是不行，再说……”胭脂无所谓地笑了笑，耸了耸肩，“你小姐我是什么人，我这么多年做的事情，桩桩件件哪有差的？”
栊月气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大公子可是你仇人呐！”
胭脂收起笑容，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胭脂看向窗外，有柳絮落在了衣袖上，“还有几日……”
栊月嘟囔道：“那也是做姨娘啊。”
“别让胭脂做陆家的姨娘。”
陆昕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我也不想啊，那丫鬟可是出身风尘的女子！可是玉泓他就是不听，铁了心的要她！你姑奶奶也是的，竟然同意了。”
“一定不能。”陆玉湘露出些许疲倦之色，斜靠在引枕上。
陆昕这才听出了点门道，惊讶道：“娘娘，这是为何？谁的意思？”
陆玉湘微微晗了下首，“是皇上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陆玉湘敛起的眉目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戾，皇上近几日虽然来得很频繁，可是却不再提胭脂的事情，看向她的眼神也带了些许防备，她心中着急得很，迫切地想知道皇上在想什么，虽然试着打探了一下，无奈这个平日里昏庸只知玩乐的皇帝此次口风格外的严。
“皇上的意思？皇上何时见过胭脂？”
陆玉湘微微皱眉，“我也不知道皇上是何意思，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陆昕闻言急道：“不敢妄自揣测圣意！你在我面前也要装作不敢吗？
“嘘，”陆玉湘比划了一个手势，“父亲，你小点声，虽说周围都是自己的人，可难保太后不会安插眼线。”
陆昕沉默了，当今圣上沉迷酒色和音律绘画，对朝政漠不关心，多数朝政都是太后在打理，虽然没有摆在台面上，但是这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虽然也有臣子私下指责“牝鸡司晨”①，但是没有谁敢上奏皇上的，有几个老臣冒死进谏，虽说没有掉脑袋，可也受了不少苦，然后满心灰暗的告老还乡了，另一方面，太后的铁血手腕也着实令人佩服。
最近几日，皇上日日上朝，每日批改奏折直到深夜，朝中大臣们各怀鬼胎，暗自揣测皇上和太后，不知是太后愿意放权给皇上了，还是皇上不愿意被太后操纵朝政了。
陆昕虽然辞官多年，但是作为一家之主，还是对政治有着敏感的嗅觉，他直觉女儿这番话和皇上近几日的变化有着很大联系。
“不嫁给玉泓……”陆昕皱了皱眉，不知怎么安排这个女子了，心中不由对小儿子产生了些怨怼，要不是陆玉澜，今日自己也就不会这么为难。
陆玉湘脸上带着些微笑，声音却有些低沉，“我和胭脂一见如故，皇上也很是欣赏她的琴艺，但是召见一个丫鬟多有不便，所以希望父亲能收她为义女，以后也方便来往，不至于因为她的身份而让女儿失了体面。”
陆昕咬了咬牙，直起身，“那我现在就回陆府，希望还能赶得及。”
马车一路急行至陆府，颠簸的陆昕使劲皱眉，好容易捱到了陆府门前，连忙让护卫赶去通传，好在陆玉泓的住处离大门尚不算远，护卫看着陆昕着急的样子，也是丝毫不敢耽搁。
护卫一路跑到陆玉泓院子里，正巧陆玉泓笑容满面地站在那里和一个男子说笑，那男子护卫是识得的，正是夏妍楼的老板，成袭青。
陆玉泓看到莽莽撞撞冲过来的护卫，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成袭青便开了口，“你且让他说完。”
陆玉泓这才耐住性子，听护卫说道：“老……老爷叫公子和胭脂姑娘过去，说是……说是有急事。”
陆玉泓眉头皱的更深了，成袭青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一波三折啊。”
陆玉泓眉头这才舒展了些，他知道成袭青这话是在打趣他当年娶钱蓉过门时候发生的事情，但是此时实在无心与他计较，转身走到房中去叫胭脂同去。
成袭青撇撇嘴，这小子，叫人还亲自去。
此时胭脂听着身旁嬷嬷不停的念叨着胭脂好福气，竟给大公子做了姨娘，心中有些烦躁，动手整理了一下梳妆台。
昨日才搬进了重华苑，这些家具都是陆玉泓找人现做的，因此胭脂也没带什么过来，却也收拾了大半晚，今晨还带了些倦色，刚刚开了脸，脸庞还有些痛感，倒是清醒了许多。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话，便见陆玉泓一把推开了门，面上有些不豫之色，胭脂柔媚了声音走过去，“公子可是有什么烦心的？”
陆玉泓看着她叹道：“跟我走吧，父亲叫咱们呢。”
胭脂温温一笑，跟着陆玉泓走了出去。
陆昕早在玉清楼等着他们，胭脂脸上带了些忐忑不安，陆昕本就不喜艳丽之色，也不喜风尘女子，如今胭脂一身浅红四幅裙，神态又是那般，不由皱眉，果真上不了台面，一点大家风范都没有，心下想着女儿的话，心里更不是滋味。
陆昕正要挥退那些小厮丫鬟，方才那护卫便又冲了进来，“老爷，姑奶奶要你们赶紧过去，皇上让大总管带了口谕来。”
陆昕便马上改口道：“你俩跟我来！”
说着，马不停蹄的向迎门赶去。
胭脂知道那公公是皇上身边的，此时虽然等了一段时间，脸上却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见到陆昕，才笑容满面的迎了过去，“皇上让咱家带口谕过来，说是让老爷认胭脂姑娘为义女。”
陆昕的笑容僵了僵，虽然自己已经打算认胭脂为义女，却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大张旗鼓，这让他对胭脂更加不喜，但是此时无法，只得应允。
大总管离开后，陆昕便沉了脸，道：“玉泓，就这样算了吧，”又转向胭脂，带着些许厌恶道，“择好了日子，就来见过陆家长辈，正式入宗祠吧。”
－－－－－－－－－－－－
注释
牝鸡司晨：牝鸡，母鸡；司，掌管。比喻女人掌权当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