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白皑皑的积雪映在车窗的玻璃上，夏文澜知道，它们这一个冬天，都会这样静悄悄地站在那儿，和光秃秃的梧桐相伴，相互映衬出北方的冬景。
夏文澜突然响起了一个人，她的笑靥和这些雪一样明亮而可爱。
晴天，阳光灿然地洒下。
车厢里暖气开得很足。
下车的时候，夏文澜因为扑面而来的白光而有些感到眩晕。原来，他前面有许许多多重叠、排列着的小山，这些山被白色的雪覆盖了，变成纯白色的雪山。它们像一面面天然的反射镜一样，一同反射着太阳的光辉，让站在前面的人有闭上眼睛的冲动。
壮观。
刚刚还是一片旷野，为什么前面会有那么多山岭呢。夏文澜在心中升起一些疑惑。而且，这些山坡十分均匀，高度和大小都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有那么一些不真实。
风依旧干燥地吹着，拂过人们的发丝，也拂过那些齐整漂亮的山峦。
姜华轻轻推了推他那个很不合适的大黑色眼镜，眉头微微皱起。
“您好——”一个穿着制服的女孩子模样的工作人员走到三个访客的面前，很客气地问道，“请问你们是L大学来的专家组吗？”
“是的，”姜华点点头，“你是毛工程师吗？”
“对。”
女孩讨人喜欢地一笑。
夏文澜有些吃惊，原来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小女生居然是这个厂子的工程师！
女孩很主动地伸出手，依次和姜华还有他身后的两个学生握手。和女孩对视的一瞬，夏文澜感到有些晕。
不知道，白羊市的女孩是不是都想这些雪花一样明亮而动人。
小毛身后还跟着两个助手，都是魁梧的小伙子，但是站在她面前，也都恭敬得很，显然是跟班小弟的样子。
她带着这三个人沿着厂区大门走了进去，两旁种着的松树，此时已经变成了纯白色。脚踩在还没有完全扫尽的雪地里，发出“卡兹卡兹”的声音。
为了能够先看清楚厂区的全景，女孩把他们领到了一处高坡上。在那里，夏文澜可以看见那一根根高耸入云的烟囱，还有环绕在厂区周围层层叠叠的“雪山”，而在厂区里面，重型的机械在四处游弋。
眼前的场景蔚为壮观，似乎完全不像是一个垃圾处理企业的厂区，而是一个洁白、美丽的巨大庄园。
夏文澜想到了在日本大阪参观的X垃圾焚化中心，都是如同科幻片一样的感觉，井然有序，充满工业化的气息。
白雪覆盖了一切。
小毛工程师脸蛋被寒风吹得有些红，她站在高处，眺望着前面那些山峰，她的目光执着而坚定，几乎不是一个小女生应该有的。
夏文澜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新辉集团会选择在这样一个多山的地形建厂呢，有工程上的考虑吗？”
小毛转过头，然后灿然地笑了。
夏文澜不解。
“这里原本就是平原，”她的酒窝浅浅的，说话声音很柔美，“你看到的那些不是山峰，而是原来填埋垃圾留下的垃圾堆。”
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夏文澜背脊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嗡”了起来。
眼前的山峰依旧雪白而干净，在太阳的照耀下，光彩四溢。
原来……竟然是雪花编制的梦幻么，把一个污浊的世界，用雪白的颜色封存起来……
夏文澜感到胃里有些难受，而且眼睛愈发晕眩了一点。
女孩却依旧笑得灿烂，她就好像那抹纯洁的雪白，永不褪色。
她略带骄傲地告诉三位访客，“我们新辉集团当时选择在这片垃圾山里面建厂，就是想有朝一日可以推平这里的垃圾，重新让这里变成鸟语花香的佳地。”
姜华吃惊地看着这个一脸自信的女孩。
一个小工程师居然对于自己公司这样感到骄傲么？
不过，他不能否认，这个女孩的志向……哦，不，是新辉集团的志向，真的是让所有环境研究者都会为之一震。
王石土……
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了夏文澜脑中。
因为，就是这个人，缔造了这样一个强大而充满希望的企业。
他们工作在最肮脏的可怖的地方，却怀揣着最美好可爱的梦想。
还山河以绿色和美丽。
再一次抬头看着远方，那些“雪山”。在夏文澜心中的却是征服的欲望。
他突然想到了一副画面，是很早以前他在一份报纸上看到的照片。这幅画面，已经在他脑海里出现了很多次。
而今天，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人看过的场景，也终于明白了那个人的心情。
……
黄沙漫天，目之所及皆是肆意飞舞的幽灵般的白色垃圾。苍蝇，这种污秽的小生灵正在这片地狱的乐土里到处舔食四流的脓水。
人类标榜的文明呵。
电视屏幕里，镜头由远及近。王石土正站在一个城市垃圾掩埋场外围的小山包上，眺望着前方那群山一样连绵的垃圾，眼神中有让人捉摸不透的深邃。
他像一座山一样默默无语。
脸上，布满沟壑。
他正是新辉能源集团董事长。
……
姜华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沿着高坡下来，一行人真正走入到了厂区的车间。
车间很大，从大门进去几乎看不见头，一排排有两层楼高的机器发出巨大的“轰轰”声。姜华一直很留心地看着每一个细节，时不时用手顶一顶自己的镜框。
小毛一路上说的话很少，说的关于技术问题的话就更少了，她像是一个景区导游一样和善地给“游客们”做着简单的介绍，仅此而已。
这时候，孙浩学长很随意地从包里取出相机。他还真的把这一次考察当做一次旅游参观活动了，于是，不觉得想留影纪念一下。
“厂区内请不要拍照。”女孩十分果断地阻止了刚要按下快门的孙浩。
“不好意思，”姜华拉了拉孙浩，“他不懂规矩。”
他又命令孙浩道，“把相机收起来。”
孙浩一脸无奈，只好作罢。他心里默默咒骂为什么老师事先没有把这个“规矩”告诉他。
“我们只是学术研究，决不侵犯贵集团的商业秘密。”姜华客气道。
“哦，教授您言重了，我只是按照规矩办事，这个同学事先不了解，也没有什么可责备的。”女孩还是很灿然地笑着。
上午的考察进行地十分紧张，因为要走得地方很多。姜老师几乎不放过所有细节，他虽然从女工程师这里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是凭借他的专业能力，看明白所有这些机器运行的原理和作用还是很简单的。
姜华在心里暗想，这个女孩果然是老道，他不管用什么手段旁敲侧击，想从她这里获得一些有价值的信息都是枉然，因为那个女孩似乎有一个很强大的技能，那就是——装傻。
一个工程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一定是在装傻，姜华心里窝着火，脸上却不好意思表现。
夏文澜跟在老师后面，也在一直不停地用看着这里的一切。
他默默回忆自己昨天看过的那些文件，发现果然一切都和上面写的惊人的吻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