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东面的官道上,向婉儿率着十来骑人马晃晃悠悠地跑来。昨夜一战,她和兄长向善志失散,只带着一部分人往西逃了出去。不过,逃是逃了出来,可大队人马需要大量的粮草,这粮草又成为了麻烦。没有办法,她只能带人出来“寻粮”,一来二去就入了茫茫竹海。
“小姐,夜幕已至,我们是不是回去?”
向婉儿摇摇头,对说话的家中小厮向福说道:“弟兄们身上的干粮只剩一顿了,我们若无功而返他们就会散了。所以,绝不能回去。”
“可是小姐,周边一带都走遍了,别说人家了,连飞禽走兽都没有,哪里能找到吃的?”向福哭丧着脸憋屈地说道。
“不,远近还有一家。”向婉儿疲惫不堪地喘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听人说赵旭已经占了司竹,他手下定有不少粮食,只有向他去借了。”
“什么?”向福错愕道,“小姐,大爷平常可最恨这个姓赵的了。”
“大爷是大爷,本小姐是本小姐,如今是危难关头,不找他出手,又能找谁?”向婉儿面露不悦,使足力气充满威仪地说了句。
向福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小厮,平时仗着是贴身近仆的身份与主子关系较好,现在也不得不骇于主子的威势不敢再说。
正在这时,马忽然聿的一声嘶叫起来,接着马失前蹄,前面那段两条腿一齐跪倒了下来。向婉儿半日未进水米,早就是强弩之末,若在平时或许还能握住马缰,现在也只能随着马一齐前倾,继而翻身落马。
紧接着,竹林间跃出几个持短槊的绿衣人,一齐将槊头对准了躺倒在地的向婉儿。
“小姐!”向福想要去救,可这一声后自己也被从旁窜出的绿衣人偷袭落了马,继而和向婉儿一样被制服住了。不仅是他,其他几个骑士也是同样下场。
向婉儿看了看这群绿衣人,毫不畏惧地问道:“你们是赵旭的人?”
“说的没错。”冯初一一脸得意地走上前来,高仰着头看着向婉儿。
向婉儿顿时怒上心来,可左右被制住,手臂又全无力气,只得暂熄下业火,说道:“我是向善志的妹妹向婉儿,要见你家将军。”
“你是向善志的妹妹?”冯初一打量了一番,疑惑道,“我家主公与你家哥哥并无来往,你来干什么?”
向婉儿胸口憋气,勉强说道:“听说你家将军以忠义行事,我哥哥今日被何潘仁陷害无处可去,只能来投你家将军。”
“原来是这样。”冯初一憨憨一笑,欣喜道,“既然是来投靠的,那以后就是自家人了。来啊!将他们放开,把马匹兵器还给他们。”
向婉儿等人得回了兵器,恢复了自由,全部面带愠色,心有不忿。
冯初一不加防备,乐呵呵地对向婉儿说道:“我家主公在隋朝天子的行宫,这儿离那儿还有些路程,兄弟还有事,就不送了。”
向婉儿翻身上马,向冯初一拱手抱拳,接着拍马就走,与此同时,她在心中暗道:“赵旭的部下居然是这等无谋之徒,若是换了何潘仁来,他的脑袋只怕就不保了。有其部下必有其主,看来这赵旭也只是一个浪得虚名之辈。”
观竹轩环境清幽,是个适宜居住的好地方,赵旭不仅将李秀英安置在了这里,还将李纲祖孙安排在了这里。李秀英和李纲各居一房,各配置了原先在行宫任职的宫女、宦官。当然,作为保护和监视,必要的侍卫是不可少的。不过,侍卫的行动范围只在外面,不在里面。李秀英等人还能互相走动。
郭通久慕李纲声名,所以来到后就马不停蹄地前来拜访。他们二人都曾是朝廷官吏,又因为受到排挤而告老归乡,而且都在盩厔有家、有地产,所以一来二去就成为了莫逆之交。他们聊的热切之时,住在另一边的李秀英听得响动,便好奇地走过来想要一看究竟,于是,他们二人顺势就认识了这位唐公之女。
三人各居一座,以年纪最大的李纲坐在正对门的北面,李秀英坐在他的左手,郭通坐在他的右手。
坐定之后,李纲对孙儿李安仁吩咐了一句,李安仁便默默地走出了房间,将门关上,继而就守在门外。
接着,李纲俯身轻声对李秀英说道:“李娘子,唐公的兵马到了何处?”
李秀英忧愁地摇摇头,说道:“道路断绝,信使来往不便,除五月初听说父亲在太原起兵,就再没有消息了。”
“这下可麻烦了。”李纲轻叹一声,说道,“唐公若此时到来,关中就是他的了,若晚些时候再来……”
李纲欲言又止,郭通接上道:“再过些时候,关中就姓赵了。”
李秀英曾在盩厔见过郭通,所以不敢信他,于是故作疑惑地问道:“赵鸣雁算是一个英雄,可关中尚有何潘仁。我虽被他所败,但也要实话实说。赵鸣雁未必是他的对手,只怕会有一段日子地鏖兵。”
“不会、不会!”郭通和李纲不约而同地异口同声。话一出口,二人只觉甚巧,便相视一笑,你推我让了起来。
李秀英见状便谦虚地问道:“二位,秀英年轻识浅,忽然想到了些,不知能否班门弄斧一番?”
二人对视一眼。
李纲点了点头,说:“李娘子请讲。”
李秀英道:“何潘仁丢了司竹,如今只能孤注一掷地围攻鄠县,若是赵鸣雁从后一击,他必然会败。何潘仁若败,除了西面的李弘芝、唐弼,就再无人能制衡赵鸣雁了。我父亲短时间内是不会渡河入关的,时间一长,这关中确实会被赵鸣雁完全控制。二位听我说的是否有理?”
李纲和郭通一起点点头。忽然,李纲叹了口气,倘然若失道:“赵鸣雁是个人杰,但终究取不了天下。唐公出身名门,朝里朝外颇有名望,纵然会慢一步,可终究能扳回一局。到时候,李赵两家势必在关中大动干戈。”
“鸣雁有武功,唐公有人望,若真到了那时,损兵折将事小,关中被他人占据事大。”郭通捋捋胡须,忧虑道,“宇文泰当年就是这么得了贺拔岳的部众,进而占据了关中。”
“赵鸣雁空有武勇、智略,可毕竟出身草莽,士族是不会服从他的。唐公能得关陇名士相助,只要渡过河,天下局势就定了。不过,赵鸣雁毕竟是个英雄,英雄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死?万一他鱼死网破,唐公也不会好过。”李纲叹了口气,对李秀英说,“李娘子,未免日后有变,你当先举起一支人马与赵鸣雁分庭抗礼,日后一来好迎接唐公,二来好收降赵鸣雁,三来可助唐公速速定了关中。”
李秀英顿感突然,特别是郭通也在这里。
李纲一眼看穿了李秀英心中的疑虑,于是笑道:“无妨、无妨,周子达是自己人。”
“自己人?”李秀英更觉突兀了。
郭通捋着胡须说:“郭某只是暂时栖身在鸣雁手下,并非主仆,叫声‘主公’不过是从众而已。李娘子不必多疑。”
李秀英心疑,并不相信郭通。
郭通并没有说谎。他只是机缘巧合才成了赵旭的部下,若换了其他人,他依然会是这个人的部下。他到底是个关陇小贵族,在草莽出身的赵旭和世代贵族的李渊之间自然是选择身份更为贴近的后者。
不相信归不相信,利用是利用。李秀英别无他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也不管这郭通说得是真是假,全然当他的话是真的,即使他说的是假话也不会有什么事,想那赵旭也不会为此开罪另一个势力。
“二位说的在理,可是,秀英折损了不少人马,如何还能东山再起?”
“不碍事。”郭通道,“当年,秦国强六国弱,六国无有一国能以自身之力挑战强秦,最后唯有合六国之力方能勉强自守。今日,赵鸣雁是秦国,关中其他人马是六国。李娘子虽无人马,但有名望,可借用唐公之名收揽部众,让他们相互制约。”
“秀英明白了。”李秀英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不得不想起了何潘仁。这何潘仁倒是一个合适之人,只可惜他背叛了。
李纲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道:“赵鸣雁本身没有什么,只是他投靠了朝廷,混了个官职。若能用长安的官军来制约是最好不过了,可现在是不行了。”
“不妨事。”郭通抬手做了个挡驾姿势,接着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一番言论后,李纲和李秀英对郭通的计策深为认同,不住地点头。但正在他们想要继续的时候,李安仁忽然闯入,慌慌张张地喊道:“赵……赵旭来了。”
“啊!”郭通最是惊慌,一时间冷汗直流。
“哈哈哈!”人未到笑声已到。
赵旭笑着走了进来,说道:“各位好兴致,谈得可畅快!”
众人虽在商议如何制约赵旭,可心底对他还是很怕的,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赵旭见他们不语,上前一把拉起李秀英的手腕,再对郭通嘱咐道:“郭先生,李右丞就望你招待了,旭先走了。”说完,他也不管李秀英愿不愿意,强行拉着走了。
PS:其实郭通这个人是碰巧上了贼船,所以并没有忠心过。另一方面,看南北朝隋朝的一些书籍,都说那个时期其实是君臣无义,像吕布那样的“三姓家奴”有的事,特别是那些世家大族,更是为了家族利益可以屈从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