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峰。
一袭粉白的流云素锦,流袖上绣着两只天水白凤,青丝绾绾,如那天河飞瀑,直落腰际。
一阵轻柔带着些许湿润的崖风吹来,拂过她那清丽的绝世容颜,青丝如絮般飞扬。
衣袂飘飘,美眸清灵,俨然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自那眼前的仙境飘来。
她那墨染的眸子凝视着远方……像是在问着,那如白丝绸的瀑布,来自哪里?流向何方?
那崖下的云海,一直蔓延到无边无际的天之涯,偶尔有若隐若现的一抹翠绿。
可是因为那初生的云霞,才刚露绿,渐渐便失去它属于绿的本色,洁白无瑕的川流、苍狗皑皑的白云,也渐渐被染出红红的霞晕,直到她那粉白的衣衫与脸庞......也渲染了红红的霞晕。
她似乎还是没有答案。
缓缓回眸.....
身后的那棵盘根老树,不知年月,叫荧蝶树,小时候她记得幽兰苑也有一株,不过却不是这般模样,以至于她早就不记得了。
她的记忆里只有缥缈峰的盘根花树,盛开的花朵永远是雪花儿般的白,只是飘落时却总是一片粉色的红....。
只是此时满枝头的白色花瓣,泛起红红粉粉的光芒,很是绚烂,她眸子里不由得一抹惊艳。
那粉色的红并不关老树,而是一种可以忽白忽粉忽红的蝶儿,叫“荧蝶”,荧蝶蜗居在花树,便变成满树的雪花儿的白.....与花瓣融为一色。
若不留意,便不会发觉它们的存在,荧蝶树下,她常来,也许是因为她从不在意,以至于错过了这蝶儿名字美好之外的神奇。
她有些恍然。
却不由己是的,心里生出一丝涟漪,眼中有了惊艳之色,恍如看到这仙境之中,最美的一副画卷……
她轻吐幽兰,吹向枝头,枝头摇曳,惊起一树粉红,一树粉红漫天,漫天飘起花雨,花雨翩翩,翩翩起舞,竟是生出许多光彩,光彩交辉,光辉相应......
是美吗?是美……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情感!她突然有了像小时候起舞的冲动。
流袖云裳,云裳曼妙,曼妙身姿,身姿轻盈,轻盈飞扬。
漫天的荧蝶集成一道长长炫美风景,随着她那轻盈的舞姿,挥舞着翼翅,萦绕飞扬.....
飘渺峰的清晨,清晨的飘渺峰,飘渺峰的仙境。仙境是一副绝世唯美长卷,长卷里绝世唯美的人儿清灵独舞。
倏然,飘渺峰的日子不再那般孤独、清苦......
是因为蝶儿吗?不是,是因为她的心动了。
蓬莱心诀,以静养心,以心悟禅,以灵养身,静如处子,心如止水......上善以伐,方得灵通。
语裳以为自己的定力,已经足以做到静若处子,心如止水,可是怜花仙子还是把她放到了缥缈独峰,已经过去了一年,她始终不明白,师傅为何还没让她回到缥缈宫.....
或许是因为她已经停滞一年未曾长进的修为,青云大宴回来,御灵七重,可是如何都无法更进一步。
一缕清风,她那墨染的青丝,拂过脸庞,一只凤尾蝶随风而至。落在她的指尖,久久停留似是在诉说着什么……
她静静听着。
蝶儿似是有些依依不舍的情绪,她淡吐幽兰,拂走蝶儿,蝶儿无奈,振翅而去,飞向云间,飞回洛水畔……或是雨花巷。
凤尾蝶是她以灵力养成的蝶儿,颇通灵性,当时年幼,只想有个伴,后来便成了她与神都之间的联系。
她的凤凰之灵,只要天上飞的,除了那传说中的巨龙,她可以灵养一只鹤,灵养一只青鸟......可是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偏爱破茧而化的蝶。
天凤血脉,给她与生俱来的骄傲和高贵,可是似乎与蝶为舞,以蝶为伴,才使她真正感受到平静。
看着蝶儿已经远去。她有了一些情绪,情绪跟那凤尾蝶有关,有关洛璃的,洛璃的消息还好,不好的是雪沅的消息,那消息与南宫家有关,有关南宫家的消息,南宫家的消息,就是最坏的消息。
洛璃跟雪阮都是她最亲近的人。
洛璃是神宫的帝女金卫,星辰阁主,位高权重,也是她五岁以前的玩伴……
尽管幽兰苑对她有觉醒天脉的不世之恩,天谕宫总是她最不想去的地方。
雪沅是她在南宫家的贴身丫鬟,雪沅的娘是她娘的贴身丫鬟,所以从小两人感情要好,名为主仆,语裳从不当她是外人,她少小离家,家中的消息,都是雪沅传递。
此时传来的消息,是关于那个她永远都不想再见的人……她的亲爹南宫傲,日前卧病在床,南宫剑流连风月,晚景凄凉,雪沅希望她回家见他一面。
雪阮会这般说情,她猜这其中有一半是洛璃的功劳。
曾经她三定而忘忧,南宫家只是一场噩梦……
自从娘亲南茜児意外生产,不幸离世,她便成为父亲眼中的千古罪人,受尽冷漠与白眼,父爱和温暖,离她太过遥远,她的悲泣和哇哇大哭,换来的从来都不是疼爱和怜惜。
五岁之时,因为她的天凤血脉觉醒,震惊神都,乃至大天朝,南宫傲突然转了心性,呵护备至,百般讨好……
高贵的天凤血脉就像西域魔族神话里灰姑娘的水晶鞋,她以为她会永远的幸福下去,而她去不知道永远引人瞩目的只有神奇的水晶鞋,而从来都不是灰姑娘。
不过五岁,她时常憧憬着自己美好的未来,做梦都会笑着醒来,随着雪沅带来一个消息,南宫傲答应圣后将她送往千里之外的……蓬莱仙境修炼。
雪沅急的要带着她离家逃走,语裳却出奇的安静,安静的像沉入海底的石头,她没有逃走,因为她知道无路可逃,欣然接受了飘渺峰清苦,寂籁的修炼生涯。
无休止的锻筋,锤炼,疼痛难忍的洗髓,她没有叫唤过半声,直到她禅悟,她开始懂得运用自己的天赋血脉,引灵境到天幽境,只不过用了短短的几年......
远离了尘世喧嚣,尔虞我诈,多年的平静与安宁,使她渐渐有了归属感,真正领悟了缥缈宫功法的奥义,十三岁天幽大圆满,她华丽脱变.......
脱变成神都华丽丽的南宫语裳,大天朝独一无二的天之骄女。
青云大殿战神像前…青云石上榜首头名…南宫语裳,那四个烫金大字,受万人膜拜。
星辰阁三十二楼,她那倾倒众生的执剑天女的玉像与千古冠以无双神女的玄女玉像并肩而立.....
那一楼叫无双阁……因为她,“独一无二”,也不再是千古神话。
在神都,大天朝,甚至是玄天大陆,那就是无上的光辉与荣耀,只有她明白那不过是又一次无奈的无心插柳。
生死离别,她早已看淡,人情冷暖早已看透,功名利禄犹如浮云,不管是洛璃传来的天后的密诏,还是雪沅的家书,神都她一定不会去……
看着手里幼时娘亲唯一的遗物,她的脸冷的就像要将整座独峰冰凝……
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誓言,终老缥缈峰,白花老树下,荧蝶为伴,大道三千,以身守道。
只是她自己都不知,心若动,便不在是止水。
衣袂飘飘,踏风而来,她的美不是像仙子,而她就是仙子……怜花仙子。
没有激起一丝烟尘,悄无声息的落在缥缈峰……白花老树不远的翠竹林上。
翠竹林里,那悠然的鸟儿没有惊起一丝涟漪,那轻盈曼妙的身姿好像比那翠绿柔弱的竹叶儿还轻……
枝头的竹叶儿没有因为她的驻足……而有一丝丝改变,竹叶儿随清风摇曳,她随竹叶儿摇曳……
语裳脸上起来一丝涟漪……
“师傅!”呼声柔软而亲切,继而有些欣喜有些紧张:“师傅!您怎么来了!”
欣喜是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师傅……那个像她娘亲一般亲切的人。
紧张是因为怜花仙子的脸色……
怜花仙子眼神温和,声若春风:“语裳,你真的想好了永远不见他吗?”
凤尾蝶去过了飘渺宫?
还是洛璃通知的缥缈宫?
南宫家发生的事她总是已经知道,这应该是师傅来的理由,总不是来接她回缥缈宫。
语裳坦然答应:“语裳不敢瞒师傅,徒儿早已无恨无怨,亦无牵无挂,徒儿没有理由见他。”
“语裳!”
怜花仙子说道:“无恨无怨,无牵无挂,乃至无我无尘,你真能做到,又何来由,见他之说?”
语裳毅然答道:“徒儿确无挂碍,誓言大道三千,以身守道,心已是静如止水。”
“徒儿啊徒儿”
怜花仙子挂上一丝暖意的笑容:“道法三千,道法自然,身体发肤,血脉至亲,断亦或不断,都在那里,增减无益,你自幼熟读道法,随心意,亦是自然,尽忠孝,亦是自然,若亦是尘缘已断,便当历练一番又如何?为师去矣,去且不去,你自思量,好自为之。”
音落,怜花仙子已踏风而去……她的善良与仁爱,连那柔弱随风的竹叶儿都不曾勉强……
语裳看着师傅远逝的身影,还有那摇曳的竹叶儿……她已然不安的心如那竹叶儿摇曳!
朝着云隐于仙山琼阁的飘渺宫,三拜一跪,轻展白羽……
那是天凤独一无二的天赋……灵羽,风之翼径自伸展开来,一声凤鸣,翱翔飘渺云海,犹如孤鸿,飞越东海。
无双阁。
清晨的阳光透射进来,将整座阁楼,映衬的无比辉煌,这楼阁里的那尊天凤执剑天女玉像。
徐徐生辉,闪耀光芒,活灵活现。
那碑铭也刺的洛璃有些睁不开眼。
南宫语裳。
青云榜首,御灵境七重。奉天谕敕执剑玄女,持凤鸣剑,代天巡狩。
玄天历1015年天谕敕令。
无双阁之所以叫无双阁,因为就在南宫语裳接受敕令的那一夕,不知为何,九天玄女的玉像便失去了光华。
成为一尊残破的石像,而那碑铭上镌刻的字迹,也消失不见,甚至没有人知道那碑铭上有过刻字。
凤尾蝶的到来,洛璃本以为她应该很欣喜,可是她却有些惶惶,毕竟南宫家的消息,多少是因为她太担心语裳不来的缘故。
因为在语裳这无比荣耀的背后......
五岁上山,十五岁第一次离开飘渺峰,参加青云大宴,以玄天绝对的实力,一举夺魁,成为青云榜榜首头名,而成为玄天千古以来的最年轻的青云榜绝顶奇才,名扬天下。
奉天谕榜敕封为执剑天女。
进而修天女玉像奉于星辰阁三十二楼的无双阁,受万民敬仰,留名千秋.......
而这一切背后,只是因为当年她娘留下的一个信物,名唤“龙璇”,“龙璇凤音”是传说中的一对宝物,南茜兒临终遗言,如果有人吹响她的“龙璇”,而且带来“凤音”,那人便是她的婚配之人,可是南茜兒还没说出是谁,便一命归西......
南宫傲因为爱妻殒命,万念俱灰,对语裳更是冷漠,便把那事早已抛去九霄云外,后来语裳觉醒血脉,惊为天凤,南宫傲化悲痛为权势的争逐,不惜将五岁的幼女送往蓬莱.......
从而换得三品神侯的爵位。
自此父女的关系更加疏冷远离,多年来,南宫傲虽贵为天谕神侯,并无建树,其子南宫剑更是沉迷酒色,流连风月,引来朝中众多非议。
而南宫语裳自入缥缈,十年不出,天凤之名也渐渐随着时间的长河,渐渐淡去。
一荣俱荣。
南宫傲苦思无策,偶然南茜儿祭日,回忆旧事,想起那旧物“龙璇”,将语裳的婚事公诸天下,而作为要挟语裳就范的筹码.....
真龙天凤,天生绝对。
天山墓雪城,奉命守卫先王墓的离家二公子,真龙血脉的离殇,后来更因为离殇天谕头名的荣耀,加上多年镇守边疆,立下无数战功,离家的声望跟势力,急速膨胀。
离殇封为,十万金甲卫统帅,其父离宸封天谕一品神侯,赐天谕城离宫行在,常驻天谕城,共掌天下朝局。
如此庞大的势力,南宫傲更是趋之若鹜,而那离殇对南宫语裳早有爱慕之心,情根深种,只要语裳出山,一切便水到渠成.....
语裳对于她娘亲的遗物,本就十分在意,她的娘的遗言,一旦公诸天下,她不得不依。
而她立下的誓言,也不能不守。
恼羞成怒之下,第一次出山回到神都,欲要讨回南茜兒的遗物,从此彻底了解干净。
自此与南宫傲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水火难容,一刀两断,斩断血缘关系......
语裳拿下青云榜首,一扬南宫家的威名,这才取回了娘亲南茜兒的遗物,南茜兒的遗言,从此也就无人再提。
南宫语裳名扬天下,成为玄女,受万人敬仰,南宫傲也被敕封为天谕一品神侯,位极人臣。
成为与离家分庭抗礼的庞大势力,与秋水家,星辰阁,齐名成为天谕1王朝的四大顶梁柱。
眼看神都在望,百转千肠,语裳纵然领会师傅的一番深意,依然还是有些心绪不稳,驻足洛水畔、栖凤斋。
一副壮丽斐然的画卷,神都七景,紫夜星眸,琉璃战神像,暮雪初晴.......
紫夜星眸,排列最前。
洛璃几乎很少这么快便又到幽兰苑来,早朝刚过,秋水幽蓝习惯在午时小憩,不过似乎她好像知道洛璃会来。
没有小憩,而是品着香茗,像是等着她的到来。
洛璃的脚步虽轻,轻到没有丝毫声响,不过灵镜和圣境的差距,从来都是天与地。
她虽然背对着洛璃,背后的眼睛依然很亮,那柔软的冰唇轻吐道:“洛璃!语裳是不是也应该到了!”
声音很柔,很美,很轻,却蕴涵无上的威严,让人听着有些压抑,敬畏……
端起一杯玉盏香茗,优雅而立。
洛璃眸子透着敬畏:“是,玄女已到栖凤斋!”
秋水幽蓝浅泯香茗,稍有润泽的香唇,更加饱满而充满诱惑,淡然说道:“语裳既然来了,却不来幽兰苑,看来她还是不想见我,不过也没关系,来日方长!”
洛璃接道:“洛璃替语裳些陛下不罪之恩!”
秋水幽蓝说道:“语裳当年年幼,且失去母亲,也是朕思虑不够周全,她责怪朕,朕能理解,捉拿商祺,寻回天书,事关天道,事急从权,朕便等你跟语裳的好消息!”
洛璃禀道:“臣将一切事宜交付完毕,即日便会启程前往黔州,请圣后放心,洛璃跟语裳定不负圣望。”
洛璃三谢圣恩,遂而离去。
栖凤阁。
洛河畔,洛璃稍作犹疑,疾步而来,语裳静若处子,宠辱不惊宛如星辰三十二楼的琉璃玉雕。
“语裳,怎么样,多年不来栖凤斋,可还习惯?”
洛璃远远打起招呼,笑意有些不自然:“我可一直替你照应打扫,你该如何谢我?”
“这个....”
语裳墨染的眸子从洛河另一边的青石幽径抽离回来,扫视一眼洛璃,沉吟道:“语裳没想过,不如你说?”
“凤凰!你也太没意思了!”
洛璃眉头轻挑,假意郁闷,继而笑道:“好在我也没真想要你谢,反正我也偶尔过来小住,就不跟你计较了!”
“呃...”
语裳轻呃一声,便不在言语。
洛璃拉起她往斋内走去:“我有一事想与你商议!可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语裳淡淡说道:“莫不是与天书有关吧?莫非遗落的天书有了消息?”
“凤凰就是凤凰,岂非凡人可比!”
洛璃面露悦色,欣喜言道:“难怪圣后总在念你,我还没说你竟然已经知道了!”
“呃..?”
语裳有些讶异的呃了一下,继而归于平淡,说道:“洛璃甚少夸人,今日这么好兴致,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吧?”
洛璃忙辩解道:“没…没有,圣后夜观罗天阵,天书在妖域的边界有了踪迹,咱两又多年未聚,以后又可以并肩作战,我开心嘛!”
“好吧!”
语裳淡然一笑,依然平静的说道:“你知道你不愿意说的,我不会勉强,除了重修天道,别的我也不关心!”
洛璃暗自舒了一口气,接道:“那…我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语裳沉问道:“计划?什么计划?”
洛璃脸上有些讶异:“找天书啊?”
语裳看着洛璃讶异的表情,浅浅笑道:“是你找天书,计划自是你自己之事,问我也无益!”
洛璃心里猛然咯噔一下,怔怔的看着语裳:“可是……”
语裳一脸不解的看着洛璃。
洛璃无奈问道:“你明明…重修天道是你唯一关心的事呀?重修天道,得先找回天道密匙,要找回天道密匙就要先拿回天书,要拿回天书就得先抓住商祺,对不对?”
“我的确这么说过!”
语裳答道:“可我何曾答应你找天书?”
“没....有....吗?”
洛璃尴尬。
继而说道:“偷走天书那魔人,修为莫测,刁钻狡猾,心狠手辣,你忍心我一人独去,更何况寻找天书也是执剑玄女的职责,不是吗?”
“天书也好,魔人也罢,你没有说,我也没有听见,而且.........”
语裳欲言又止,洛璃额头急出了冷汗,心想:莫非语裳知道是她私自做主,联合怜花把她哄下山来,不高兴?
语裳本来是要说,可是转念一想,不论谁的意思都好,反正都不打算去,又有什么所谓。
故而顿顿又道:“你若以圣谕压我,你可以把我抓回天牢,打我一百炼魂鞭,我也不会去!”
说完并不管洛璃会怎样,径自往外面走去……因为那件事,她不想在让任何事影响她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