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每一天对铁男来说,都是痛不欲生的。
每天来往的大夫不下五人,从外伤医治到内伤调养,无一遗漏。慕飞龙不惜动用漕帮绿林令,邀了素有神医之名的皇甫苍术前来为铁男疗伤。而慕远帆更是充分发挥他扬州漕帮“金算盘”的能耐,各式珍惜药材如流水般送进来,被熬煮成一碗碗的汤药递到铁男嘴边,一口口的喝进去,又一口口的吐出来,带着血丝,带着辗转抽搐的痛,让人不忍目睹,却又不得不佩服。
才十来岁的孩子,如此巨大的痛苦,竟硬是咬牙忍了下来,还一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让人看着如何不心酸不心疼?
“来,再喝一口,皇甫神医很快就到了,你再忍忍。”一边用帕子擦着铁男溢满汤汁的下颚,一边自慕远帆手中接过汤碗,花蕊儿眼中含着泪,轻声安慰着强忍着痛楚的铁男。
虽每日都有大夫调理,每日都会熬煮大量补汤给她,但喉咙处的伤却阻止了她吃进任何食物,短短三四天,她本就清瘦的身子越发瘦了,中衣都有些穿不住了,空荡荡的让人看着难受。那张原本清秀的脸瘦得还不到花蕊儿的巴掌大,使得那双灵动的眸子看起来大得惊人,黑亮的瞳仁看人的时竟让人觉得渗的慌。
但又不得不硬逼着她吃东西,总要留着命等到神医的到来吧?
没有任何迟疑地吞下唇边的汤水,任汤汁在口腔里打着转,让那鲜美可口的味道渗透进口腔的每一处,直到腹中本就强烈的饥饿感更甚,她才猛然用力狠狠的吞下,不给自己因惧疼而吐出的机会。
但那样烧灼而强烈的痛楚还是如期而至,整个身体猛然僵住,继而抽搐,引发左边身子各处的疼痛,咽喉如有自己的意识般,闭的紧紧地,硬是将那口汤汁给抵了出来,同时引发剧烈的咳嗽,牵动气管与咽喉,无法抑制的痛顿时在骨髓中蔓延开来,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蜷曲。
一旁新买的两个丫头不等花蕊儿与慕远帆吩咐,径自上前,一人压着身体,一人压着双腿,协助按着她肩膀和双手的慕远帆一起,硬是将她压平。
她本处于成长发育时期,身体经脉又受到剑气所伤,如此剧烈的身体抽搐蜷曲未必不会导致全身经脉的异常。想到这种可能性,慕远帆压制着她双手的胳膊便更多用了几分力,铁男本不算白皙的细弱手腕处顿时更失了血色,渐渐浮上几抹青紫。
“不喝了,不喝了!”泪流满面的花蕊儿突然一把摔碎手中的汤碗,也不管汤汁溅的满地都是,推开慕远帆抱住铁男大哭,“大不了就是死,何必日日这般折磨她?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慕远帆默然,房中的大夫、药童、丫头及客栈伙计也都默然。这样的痛楚,他们日日看着都觉得生不如死,这小小的女娃儿却一日一日的生受了下来,何必?何必?
“不……不死!”嘶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嗓音缓缓平静地说道,没有音调起伏,却让所有人越发的沉默。
还没有找到连大哥和流枫如意的尸首,如何能死?还没有为连大哥和流枫如意报仇,如何能死?还没有找到猴子二狗他们,如何能死?大家都那么努力的想活下去,要是他们知道她明明能活,却选择了死,到了黄泉见着了,他们该嘲笑她是胆小鬼了。
不死,绝对不死!连大哥,你没活下去的份,铁男帮你一起活!
花蕊儿的哭声越发大了,搂着她的力道似恨不得就这么掐死她似的。慕远帆看着铁男毫无血色与生气的苍白面容,忍不住也眼眶微湿。
这丫头,竟是如此让他心疼了,这一世,他应是放不开她了。
“不想她死就放开她!”门口突来的清冷呵斥让所有人一愣,回头,却只觉得眼前灿烂一片,耀的人睁不开眼。
正午的阳光耀目生辉,自门外斜斜射进房内,此刻在那光芒中站立的人影颀长,一身素白棉袍,银狐皮裘,眉如远山,眸似静水,挺鼻薄唇,面若春晓之花,气如秋寒之水,静静地看着房内的一切。
大家都被这意外出现之人给惊呆了,定睛看去,却只是个年约十七八岁的俊秀少年。只见他清冷眸光一闪,也不理会众人,三两步就跨了进来,带来一室冬日的凛冽寒意及淡淡的药香。他站在床边,也不再出声让花蕊儿放开,只细细打量着铁男的气色与她疼得几乎变形的脸,半晌后才伸出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铁男被花蕊儿揽在怀里的右手就搭在了他那根手指上,随后闭上眼,静心诊脉。
这屋子里的都是极有见识之人,神医皇甫苍术名传江湖,却甚少有人见过其真容,此时见这少年气韵沉稳内敛,身带药香,伸手把脉动作熟稔老练,心知他便是皇甫苍术,却又讶异于神医如此年少,便都屏了呼吸静候。
花蕊儿更是小心地放下铁男,后退几步让出位置给他,那皇甫苍术却根本未察觉,只闭着眼,中指与十指交替搭在铁男腕脉上。
一时房间内便只剩下铁男疼痛难忍的粗嘎喘息及偶尔耐不住痛的呻吟。
“竟然还没死,求生意志竟如此之强。”半晌后,皇甫苍术依旧闭着眸子,轻声叹道。他清俊冷然的脸上浮上一抹说不上是嘲笑还是惊奇的笑,眉峰微微展开,本该让人觉得开怀的话语被他吐出,却带着森森冷意,听得人背上发寒。
求生难道是件错事不成?而且这话竟是从专门治病救人的江湖神医嘴里说出,怎么听怎么不是个味儿。这神医到底搞什么鬼?
“少爷!”门外传来一个变声期少年如鸭子般粗嘎难听的嗓音,带着连话都说不完整的喘息和满满无法忍受的不屑,“你是神医,是大夫,救人才是你的使命,你小心些!”随着说话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冲进房间内,一身青布小厮打扮,长相如同声音一般粗嘎,看那跌跌撞撞的身形和口鼻处不断喘息冒出的白烟,该是从极远处奔跑过来的。冲到门口他也不休息,只用那如铜铃般的眼瞪着他的主子,似担心一旦眨眼,皇甫苍术就有可能要了病人的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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