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京城虞家大宅,主殿书房。
书房布置很简单,只一个花梨木大书桌,书桌上堆放许多案牍,旁边两片书架,架上书籍满满,又里面一榻,房中间点了一炉,除此,便再无他物,使得整个书房治出一片肃穆清净气氛。
虞家家主坐于桌后,满脸讶色,看了书桌前面一人,惊声说着:“你说什么,轩辕世家?这怎么会,轩辕世家做事,怎么会这般轻易让人查知。”说着,便是沉吟许久,才轻声问着,“具体情况,你细说一说。”
那桌前却是一个黑衣男子,三十许,生的精悍,却带了一抹沉狠之色。此刻,这男子却是神情不动,只躬身轻应一声“是”,便把详细情况细细告知。
“其实小的也觉有些蹊跷,”那男子肃然说着,“轩辕一族关联的消息,倒像是有人刻意漏过来的。此外,”那男子微微抬眸看了主子一眼,便又垂眸说着,“在那些人漏过来的消息中,似乎还有公孙一族的异动。”
“如此——”虞家家主听了,非但并无释然,反而,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站起身,在这屋中,来回踱了几步,
她并没有问这下属这消息是哪方放出,既然这人不说,便说明实是查不出这消息来源。只是如此一来,却也让她心里泛起嘀咕。
其实细细想来,不过三种可能,一种是轩辕家族放出这消息,却是意在警示各个世家,更表明了它的一种态度,那就是要对名家下手,这种于虞家无疑最好;其二就是名家放出,起心却是挑拨轩辕与各个世家关系,其意或在轩辕,或在各家,此种只要虞家小心韬晦,最不济也可得保不失;其三却是第三方为了搅乱浑水,其意叵测,却是不得不防。
只是,这个处于漩涡中心的璇玑先生,还有那大道气息,修行至宝,其来历,无论轩辕名家还是这第三家,既下了这般大饵料,倒是不能让虞家轻易便陷了进去。
这般下定决心,这位虞家家主却是望了窗外风卷云舒,一轮灿金色的夕阳高高悬挂,又是出神片刻,这才眸光一凝,就要吩咐什么,却听外面有人报着“大管家求见”,这才又是怔了下,这才叫“进来”。
片刻,那为虞家大管家进来,先是行了一礼,还未说话,就听家主问着:“可是有了消息,少主所言,可是真切?”
那大管家听了家主这般急切,微愣了一下,才轻声回着:“是,老奴已经派人去看过,恰如少主所言。那展馆是为七日后一慈善拍卖会而设。里面果是有着璇玑先生手迹,却并非独立书作,反是为一幅画写的引首和拖尾,那画作者,老奴也已查过,正是此次随少主进京那人。”
“哦?这样?”这虞家家主听到这里,却是眸光一闪,片刻间想了很多,却也并未说什么,而是兀自沉思起来。
见了家主神色,老管家心下一凛,忙忙接着说着:“家主,老奴还未说完,据那展馆内部人员所说,那璇玑先生手迹,似乎是在进了展馆之后才添上的,故而——”
“故而”什么,这老管家并未再说下去,虞家家主听得却是一愣,大有深意看了这老管家一眼,才叹着说着,“你呀,就是心思太重,难道我自己孙儿还有不信的。你下去,去查查这展馆根底。”后半句,却是对那肃立在侧的黑衣人说的。
这般说着,这位家主容颜果也有了些亮色,却是让老管家松了口气。
他是虞家服侍了数代的家人,虽因资质原因,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突破元婴这地仙之境,却也更对这虞家几代人添了许多感情。在他心里,这家主,才刚刚和少主和好,实不宜再闹出什么事。这般想着,就要告退出去,却听到里面虞家家主又问了一声。
“此次璇玑先生写的那画,却是什么?”
老管家愣了一下,想了想,才犹疑着答着:“好像是一幅江山图卷,对,听那派去的人报告,引首却是‘江山社稷’四个篆字,想便是一幅江山社稷图了。”
江山社稷图?这家主一惊,却复而又是困扰、疑惑之色闪过,好一会儿,才凛然立起,就向着书房外走去,嘴里却是吩咐着。
“来人,给我换衣,备车,我要亲去一观。”
与此同时,一个须发斑斑的老者,正立在那幅江山社稷图前怔怔出神。
“江山社稷,江山社稷——”他喃喃念了几遍,这才怅然叹息一声,整个人都像是老了好几岁,对身后一个年轻男子轻声说着:“好了,我们走吧。”
那年轻男子只是平常的休闲服饰,看起来很是平常,然而,若有人仔细去看,一定会发现,竟然无法记住这年轻男子的模样。其实,不独这人,便连那老者,同样如此。
两人出了这展馆,在一辆停着的特制红旗中停了,那年轻男子先是服侍着老者进了车子,自己也进去,又吩咐了前面司机一声,这才上了前后之间的隔板,一脸担忧的看向身边这老者,轻声问着:“家主,您没事吧。”
那老者却似乎仍旧沉浸在回忆中,直到听了这话,才定了定神,眉宇一轩,眸光凝着,就凭空生出一种舍我其谁的威严尊贵。
他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无事”,顿了顿,又看了身侧年轻人一眼,见他脸上仍旧有着忧色,眸中闪过一抹慈和,笑着说着,“不用为我挂心,以我修为,这般毒物,纵是不能清除,却也于性命无碍。而且,我今天很高兴,看着这画,就像是想起了当年,哎,当年,是我对不住他们母子。”说到这里,不由长叹一声,神情又见了些暗淡。
“家主,当年那事,您也是不得已,更何况,如若不是如此,怕是当今华夏早就是,这般,想夫人泉下有知,也不会怪您的。”说着,见那老者仍旧郁郁,不由转了话题,笑着宽慰着,“其实家主该高兴才是,传世以来,我轩辕一族就只得两名直系父子存世,如今能得三代同堂,虽小姐只是女子,但那般大才,却也是上天对我轩辕一族,终究还是有些眷顾的。”
“呵呵,却是该高兴的。”那老者闻言一笑,眸底最深处却是闪过一抹深深的悲哀。
当年,自己那般作为,不过是为了防止这宿世劫难,原想着爱子绝了修行之根,自己再不存后裔,终究可以躲过。却不想,千防万防,终究还是有了第三个后裔,看来,大劫当至,已经是不可阻挡了,而轩辕一族,终究,还是无法和这天命抗衡。呵呵,这般痛苦,纵使万万劫不灭,又有何益,这般想着,就觉一股隐隐的痛意从心肺处涌上,知是心情激荡引动那毒性,连忙收拾心神。
看了身旁那恭谨的年轻人一眼,心中,却是暗暗下了决心,事已至此,也只得全力扶持孙女,应对劫难了。
“尘儿,此间事情,就全凭小姐做主罢了,不用再报给我。不过,少爷那两幅画,事后要给我送来。”这样说着,顿了顿,就又问着,“小姐背后那人,你可查出了些眉目?”
“回家主,依洛尘借着族中神品探灵盘查看得知,小姐身后,似是根本无人存在,至少,这一月来,并无修行者出现在小姐身边。而地仙界供奉院传回的消息,似乎火云宫三位圣者也曾有言,并非其他圣人参与迹象,倒像是小姐本身就不入天机,无法查知详细来由。”
“连圣者都查不出吗?”那老者愣了一下,又想了一回,忽然问着,“洛尘,你说,可不可能,小姐所得,根本就是天授?”这般说着,这老者只觉自己心砰砰乱跳,眼中忽然透出一抹强烈的喜意,又带了几分不可置信。
“这个,”洛尘看了老者充满希冀的眸光,终于不忍说些寒心的话,只是说着,“或也有这个可能。”
“哎,”那老者却是叹了一声,满脸寥落的说着,“我也知这心态有些异想天开,但是,但有一线希望,我就想着——”
说到这里,老者便停了,再不多说,身侧洛尘绝美脸上露出一抹疑色,却也聪明的并不多问。
“也罢,以后你跟在小姐身边,这事情,终也有明朗的一天,但愿,我猜的不错。呵呵,”说到这里,不由苦笑一声,“我轩辕一族,也只得把这一线生机,寄托在这飘渺的可能上了,实是造化弄人。”怅然叹了一声,转念又似想起了什么,眸中透出许多寒色,冷冷说着,“不过,逆天虽难,驭人却易,把公孙一家给我盯死了,我倒要看看,这据说得了蚩尤传承的乱臣贼子,到底要做什么?”
洛尘听了这话,凛然应了一声“是”,转而又问着,“那纵横苏家的事,还有公孙这次在北方的图谋?”
“苏家?”那老者沉吟一下,便下了决定,“既然苏家出了火德之人,应是日后的启灵之人,如此,这苏家,倒是不能就这么倾溃了。此事,你斟酌着办,不用太过着迹,免得公孙觉察。至于北方之事,轩辕一家也不必直接插手,可以依那孩子的意思,暗示其他几家一番。对了,那孩子关注的大学一事,你抓紧了,一定不要功亏一篑。哎,那孩子倒是想的明白,抓住根基,至于那些世家,如何乱,便都不惧了。”又想了片刻,这才说着,“恩,事情就是如此了,以后的事情,你按着那孩子吩咐去办就可。”
洛尘听了,忙忙凛然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