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恕之数年间一事无成,存款日日萎缩,以至于连计算器都不敢多碰了。终于他不得不放下修士的莫名自豪感,决定“姑且看看”凡人们是怎么传授异术,进而发财致富的。自己的差距在哪,为什么拿着真本事去教,反而被骗子们一次次挤兑到扑街呢?
后来他见过打鸡血疗法,喝红菌茶风潮,倒卖君子兰狂潮,倒走甩手功,气功热,特异功能热,人宇特能(特么的这种坑爹的骗人短语居然能直接打出来)讲习班,轱辘功,还见过**余脉和高台教分支,直到近年来的乡土邪教,家庭耶叔教,甚至挤进正式的宗教机构混了一段。什么法师,居士,牧师,多半是口中慈悲,心下漆黑的乡愿贼。参与政治本非宗教人士应为,在许多地方却很普遍;唆使教徒抢占财物,不过等闲;骗财骗色,更是内行。
零零总总,正规非法的特异功能和宗教机构,他见过,或者亲身参与了上百家。每个机构都宣称自己才是真神唯一正统的传人,其他教派即便不是邪教,至少也是“不明真相”的,本教派高贵睿智地“笑而不语”,听任“时间最终的审判”。然而每个宗教机构都劣迹斑斑,绝无例外,那么是否说明,“真神”本身就是卑污不堪的呢?所见所闻,更坚定了王恕之数百年人生阅历所形成的一大信条:宗教是这个世界上最赚钱最伪善最下做的生意,没有之一。
宗教本身不事生产,在实质上只出卖两种产品:救赎和升华,而且还都是没有来源的伪劣残次品。围绕这两大拳头产品,几千年来,他们又研发出了许多周边:布施,打蘸,水陆道场,香火钱,洗礼,圣水,占卜,望弥撒,领圣体,宗教税,圣战……甚至还出现过最原始的心灵创可贴——赎罪,史上最初扭蛋机式贩卖——圣物和神圣的遗迹(中世纪教会真卖过鹅毛的“天使羽翼”。至于圣杯出现过多少赝品,我都懒得说),畅销轻小说和漫画——经书和圣人语录,至于各种材质的手办——神像,他们更不知卖了多少了。
最值得夸奖的是,他们居然极有版权意识,宣称唯有自己生产的各种周边产品经过了“开光”或“祝福”认证,其他的山寨货都缺乏这一核心功能!都说模型和手办大厂BANDAI变着花样出周边,是不折不扣的奸商,但比起宗教来,简直堪称愚钝纯良了!
宣称救赎世人,特别是拯救穷人的宗教,其具体实施的桩桩样样,绝大多数都能顶着神圣之名伸手要钱;哪怕极少数免费的项目,最终多半也会变成回报丰厚的长线投资,其吸金能力比之国产“免费网游”,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世上确实有信教的好人,做过许多善良之事;但不信教的一样有许多好人,宗教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添头罢了,于事无助,却颇可能有害。
修士本是一群实用主义,原始唯物论的实践者。他们一生的追求,就是使用各种资源,顺应自然法则,使自己成为一种智力,寿命,能力方面更高级的存在。所以对于各种神神叨叨的宗教人士,向来是敬谢不敏的。
他们心知神仙不过是高贵强大的陌生人,个个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谁有闲心管凡间这些臭鱼烂虾不孕不育,掉钳子烂壳,杀人放火,独自撸管,没吃没喝,被蒸被剁的破事啊!仅仅当他们有十万分的必要,才会借助凡间的种种宗教机构,做一些不方便出面的工作,最后以微薄的神迹作为报酬。
修士们在人间厮混得太久,又接受这些宗教机构供奉,于其中千百年间发生的烂事了如指掌。大量宗教人士犯淫戒乃是万古不易的常态,霸占土地,商业欺诈,蓄积私人武装,欺行霸市,窝藏匪类,挤兑基层世俗政权,奴役信徒,更是家常便饭。当时看起来,他们搞钱极易,心中还颇不屑。如今换自己来发展信徒,怎么就这么难呢?
王恕之有一段跟着某教主,在某市的近郊发展信徒,至今被一个奇异诡秘的场景所震撼:每天晚上五六点钟的时候,一天劳动归来,方圆二三十里的农妇们也顾不上做饭,怀里揣几个馒头,就直往教主/坛主家来。到了略微寒暄一阵,就开始念经,祈祷,讲道,跳大神。她们念的东西或许狗屁不通,却人人虔诚,个个全神贯注,生怕一个不小心,什么横灾降临到家人头上。有的人明显癔症了:无端哭笑,自称神使,癫狂奔走,却有很多信徒艳羡无比。她们自己和家人度日极节俭,却舍得把每一个钱,甚至自己的肉身交出来,献给莫名其妙,诞生或许不到三个月的莫名神灵。到了十来点钟,她们三三两两地结伴散去,山路间就布满了如巨蟒一样,漫长绵延的手电光斑。
每天晚上散会后,王恕之都要和那个小学肄业的教主,卷起袖子,叼着烟卷,蹲在炕上,把一张张饱经沧桑的钞票分类整理:一块,十块,二十……绝少一百的整钱。但算一算,每天都有五千块以上的纯利润。有时收入很多,就发奖金:一人一把五十的票子,塞进口袋里。
但是这些小教派,忽聚忽散,风声一紧,或者利润不佳,教主可能第二天就关门跑路。负责点的还会贴个条子:“XX神已经转世为YY神,敬请善男信前往ZZ村观礼”
王恕之眼看这些小教派不成气候,没有稳定收入,兼之纯粹的骗子生涯,于修行无半点好处,于是决意找个信徒众多,收入稳定的地下教派来混,刷一点吸引教徒的经验,最后自己单干。
他精挑细选,最后敲定了一个新兴的城市半宗教:“一把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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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述玄目瞪口呆地听了半天,忍不住问道:“什么叫半宗教?为什么叫一把豆道?跟五斗米道有什么关系吗?”
王恕之叹道:“说它是宗教,因为它奉教主为唯一全知的引路人;说它不是宗教,因为这一派信仰极其简单:人类的种种弊端罪恶,全是吃出来的,但是解决之道极其单纯:用一把绿豆,把吃出来的毛病吃回去。”
陈述玄不禁哈哈大笑。世间事何其庞杂繁琐,但是自古以来,从不缺乏妄图用简单的办法来解决一切问题的庸人。只不过有的要求打坐,有的要求闭口不言,有的要求发出奇怪的呼喊,有的要求苦修,有的要服食种种迷幻的药物。凡此种种,全被证明是无用功,怎么到了21世纪,反倒有人相信屁事不干,光吃几个绿豆就能万事大吉?
“如此浅薄搞笑的教义,信徒一定不多,而且都是大笨蛋吧!哈哈哈哈!”
“陈哥你说反了,这个教主到处上电视,上报纸,出很贵的书和光碟,火得很呢!信徒也多半是接受过完整教育的有钱中老年,和年轻上班族。”
“……怎么会这样?”
“大概是有钱人习惯了贵的东西又快又方便吧。都宣传延年益寿,百病不侵,自然是去买比较贵,说明书又玄乎又简单的那家啊。”
陈述玄不禁感叹,人间的万事都离不了一本生意经。哪怕是彻头彻尾假货,只要上个典雅肃穆的壳子,拉个“国学传承”做垫背的,不但从者如云,连敌对者都不好攻击你了呢!假若再往自己头上扣个“信仰自由”的大帽子,就更是只有你打杀,烧烤,红烧别人,而对方万万不能动你了呢!
王恕之低声道:“然而此教有些与众不同之处。教主虽是个庸人,高层却都是是如假包换的六七个修士。我暗中长期窥伺,觉得有点邪门,暂且没敢贸然暴露身份。”
陈述玄见他一身低级业务员服色,知他言不尽实。王恕之如今的身份,只怕看高层一眼,都得足足策划一个礼拜,何谈长期窥伺。短暂的接触之中就能看出来的,恐怕不会是小问题吧!
“怎么?”
“我亲眼看到他们在一个礼拜之内,让三个毫无根底的凡人筑基成功,作为区域经理。”
什么!须知陈述玄身边这批修士里,筑基普遍花了二十年以上,更惨的如苏韵浅,从通灵到筑基,用了近百年。就算是李默笙那种中二修士,也整整花了18年功夫,勤修不辍,才筑基成功。修道本是逆天的功夫,如果轻轻松松就能成功,世上哪还有凡人一说?
陈述玄半信半疑。但不论如何,看起来确实有修士找到了一条疑似可行的快速修真之路,那么无论一把豆道是敌是友,终归说明这个想法是可以实现的。他脸色凝重,点点头说:“知道了。我去找其他道友商议一下,你留个电话,咱们稍后联系。”
王恕之点一下头,很自然地问:“你们单位有班车可以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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