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不知前行路，散落桃花满地愁。
飘雪染白头，长伴归去。
1
“啪!”
孤寂清冷的夜空，一阵清脆的声响划过，几片桃花纷纷落地。室内也更是冷清，烛火一闪一闪的忽明忽暗，一名女子瘫倒在一男一女的跟前。
“你个****，尽如此的不知廉耻!”男子声色俱厉，指着倒地女子的说道:“今晚若不是瑟儿说看见你溜了出去，还真不敢让人相信”
旁边那位，皮肤白皙，娇俏动人的女子就是锦瑟。她怯生生的上前唤了一声，一脸关心道:“妹妹，莫怪姐姐多事，姐姐也是怕你走了弯路，给夫君丢了脸……”
素月低着头，眉心抽搐。左脸火辣辣的疼，全身酸痛不堪，眼睛也睁不开，嘴里浓郁着血腥味。
她在白珏心中，一直是伤风败俗的****一般存在。
就像今日在后花园孤芳自赏，白玦恰好路过，见她一人独坐，便上前问安。而素月呆坐了一天，在起身行礼是因为腿脚发麻不慎跌落在白玦怀里。
这一幕却被白珏撞见，他冷冷的看着她，不带丝毫的表情，眸中却闪过一丝厌恶。倒是一直站在他旁边的锦瑟摸着怀里的猫说道:“猫儿，你可是有主子的，可千万不要变成野猫了哦。”
素月听得脸上讪讪的。
白珏却不耐烦的开口打断:“她又不是第一次这样”，说完他揽拦过锦瑟的细腰，看也不看她，转身拂袖离去。
想到这里，素月的心头一紧，自己对他乃是一往情深，为何他就体会不到?屋内死一般的寂静，素月蜷缩在地板上，她多么希望自己此刻就晕过去，醒来时便是第二日。
良久，良久。白珏才缓缓开口，低沉而嘶哑的警告:“之所以娶你就是希望你能够遵守妇道，要么你就离开此地!别再打吾兄的主意，他今生已是一个可怜人，我不希望他再和你这个****有任何关系，免得你的名声把他毁掉”
然后素月就听到关门的声音以及那句“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踏出门槛半步”
紧紧捂在怀里的桃花瓣混着鲜血散落出来，素月这么晚出门，只是去收集凌晨沾露的桃花，给他酿最爱的桃花酒。不料，却被他误以为是去偷……人，最终还换来一顿惨训。
两行清泪无声息的落下。
2
素月是一年前踏入北历的，她奄奄一息的躺在渔船上，是白珏的长兄白玦所救。
北历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岛屿，只有一百多人，从来不与外界交往。
这些都是白玦告诉她的。白玦不仅救了她，还把她当亲妹妹对待。他五官俊美，皮肤白皙，但是唯一的不足便是，双目失明。
她暗自悔恨自己不是学医的，而是捕鱼家的女儿。她曾第一眼看到白玦时，还以为是见到了故人。
直到有一天，她在后花园看见白珏。
气宇轩昂，身形挺拔，浑身都散发着高贵的气质，处处都透着高人一等的优越……
素月再也按耐不住那颗不安分的心，她气喘吁吁的跑到白珏的跟前，拦住他的去路，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我吗?我终于找到你了，我要嫁给你”
“给我滚开!”白珏毫不客气的把她推到在地。
北历是一个很封建的岛屿，素月的举措震撼了白珏，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太不要脸了，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的拦住一个男人就要说嫁给他。如此伤风败俗的女子怎么配得上他?
素月眼中的光瞬间熄灭，如坠入冰窟。
但那日之后，素月就频繁的出现在白珏面前。白玦也尽可能的在弟弟面前美化素月，说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子，说她还未适应岛屿的生活方式，才会出言不逊。
但是白珏却不那么认为，他远远的看着她，满是戒备与厌恶。
不管素月怎么努力，怎样的百般亲近却不改丝毫印象。
时日久了，就有人议论，素月为了贪图荣华富贵，先是勾搭其兄，使得他神魂颠倒，再来攀上岛主……手段真是高明。
白玦也看不下去了:“你怎么确定他就是你要找的人啊!”
“他就是我要找的，他就是我要找的”素月紧紧的握住白玦的手，声音不住的颤抖:“我怎么可能忘记他呢……”
她从小就出生在一个小渔村，他们家世代靠捕鱼为生。五岁那年她随着爹爹出海，不料遇上了海风，渔船也被掀翻。她和爹爹在海上漂泊了五天五夜，冰冷的海水，饥寒交迫，爹爹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而她却感觉不到爹爹的气息。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满脑子都是娘亲卧在炕边嘱咐她和爹爹安全归来担心的模样。她想喊叫，却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就在这样与日俱增的绝望中——他出现了。
一只小小的手，用力的拽着她。她听到一句稚嫩的声音说:“快来人啊，水里有两个人快死了”，然后看到天空大片大片的桃花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闻到了久违的米香，温热的米粥滑进她小小的喉咙，不仅占满了她那小小的胃，更温暖了她的心。
“白公子你真的要送他们出去吗，万一他们是来刺探我族的奸细怎么办，会给我北历造成伤害的，您现在还未继任岛主……”
“没事的，他们只是普通的渔民百姓，我们把他们悄悄送出去就好了”
她看不清他的模样，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但那两句对话却在此后的许多年不住萦绕在她心底，念念不忘。
如果没有他，她和爹爹可能早就葬送在大海之中了，更不可能有命活着出去。
所以在父母双双离世后，素月就一个人坐上渔船在大海上漫无目的寻找自己记忆深处的那个地方。没想到吃光了身上的所有粮食都未寻到，饿晕在了渔船上，而渔船随处飘荡竟把她送到了念想的地方，还被白家人所救。
她记得那片桃花林，更记得那个人说过他是未来的岛主。她千里迢迢来寻他，就想着做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此生与他长相厮守。
3
晨曦初升，白玦拖着疲惫的脚步赶往素月的房中。他就是担心素月嫁了之后过得不好，便买通了守门的侍卫，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向他禀报。
昨晚待白珏走后，一侍卫就借机方便向白玦禀报了素月被打一事，他听了之后很着急，但是又碍于是晚上，男女有别，只好在房间里做到天亮。
天微亮他就让侍女带着他去了。素月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过了一宿，身上的血液凝固成黑色，泪汁和胭脂混合在苍白的脸上，活脱脱的一个女鬼。
白玦虽然看不见，但是他听到侍女那么描述，心里像针扎般疼痛。
他命令侍女取来狐狸毛大衣给她盖上，在取一些被褥垫在她身下，直到裹严实，直到她的手恢复热气才放心。
素月“嗤”的一声被痛醒，她看到自己睡在地板上，被过得严严实实的，想起昨晚不禁湿了眼眶。再抬头，对上白玦一瞬不瞬的目光，像是看到亲人一般，扑的一把抱住白玦:“白玦哥哥……”
“也许他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素素，我们放弃吧”白玦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温良良的说道:“为兄给你寻个更好的人家”
“不，不要”素月哭的更大声了，“我每天去陪他说说话，他总有一天会想起我的!”
这样的话素月以前说过很多很多遍了，第一次说的时候是她求白玦帮她，让她可以嫁给他。而白珏知道后，觉得她意图不轨，命人杖责了她三十，让她断了这非分之想。白玦也是像这样一般劝她，她亦是说了同样的话。
她不相信他会忘记她，就算再没有印象也会记得一点点，所以她一直觉得只要她努力，他一定会想起她的。
白玦搂住怀中的女子，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窗户外的一双美眸，将屋内的一切尽收眼底。锦瑟满心欢喜的笑了，然后朝岛主白珏的房间走去。
白珏还在床上枕着，听到锦瑟的话一个激颤:“瑟儿，此事当真?”
“怎敢欺骗夫君，丫鬟禀报与我，我还怕她看走了，自己亲自去看了一趟”若不是锦瑟看到白珏阴沉着脸，她一定会再把那个场面描述一遍。“夫君，这种败坏门风的女子，直接把她休了吧!”
“瑟儿，此时先保密，容我想想，你先去张罗早膳吧”说完，白珏便把锦瑟推出了门外。
休了她，休了她!白珏何曾不想，但是不能啊……
起初兄长白玦来为素月求情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自己的兄长怎么会为了一个外来的女子求情。后来见识到这个女子的厉害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兄长被这个女子迷的神魂颠倒。
如果把她休掉，她自然而然又会回去缠着兄长。兄长已经失去了光明，这辈子都算是毁掉了，他不能再让兄长的清誉也毁于一旦。这也就是他为什么答应娶她，以及知道她道德败坏却还是要把她留在身边的原因。
白珏一直觉得，素月把白玦迷得神魂颠倒只是为了接近自己。一边明着对自己阿谀奉承，一边又在暗地里去勾搭白玦，他都有好几次撞见素月与白玦，行为过于暧昧。
一想起这些，他对素月充满了厌恶。他以为只要娶了她，兄长就会收起对她的爱，认清事实。他突然意识到，只是娶了素月还不行。
4
白珏穿戴好衣服，若有所思的来到正厅。素月和白玦也尾随而至。
一顿饭吃得很闷声，但是也没有谁想要去打破。
用完膳，白珏盯着素月道:“今晚在你那过夜，记得收拾好房间”
不止锦瑟震住了，白玦和素月也是。素月都以为是出现幻觉了。
她和白珏成亲两个月以来，白珏都没有……想起成亲那日，拜完堂就把她扔隔房里。
素月恍恍惚惚的回到了房中，她总说只要多跟他说说话，他一定会记得她的，的确，她是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可是每一次都是自言自语，他也不搭理，有时候甚至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
她记得有一日说起他们小时候的事情，白珏直接问她是不是患了失心疯?他还说这种骗人的把戏真让他恶心。
素月不明白小时候那个善良，温文尔雅的白珏去哪里了。是不是因为有了锦瑟，所以他才想把她和他的那点回忆抹的干干净净。
素月求白玦帮她撮合他们的时候，她根本就不知道白玦有一夫人了。她满心满眼都是白珏，她只想着嫁给他，只想着跟他在一起，直到他们成亲的那天晚上，她问侍女夫君去哪里了，侍女告诉她在夫人房里。她才恍然，原来她日日夜夜思念的心上人早已成家。
第二日一大早她就跑去质问白玦为什么不告诉她白珏已有家室，而白玦以为她是知道的，所以才没说。白玦告诉她，他弟弟已成亲有几年了，只是弟媳不出门，常年在厢房内，而且还为她特意设置一处别院。
素月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就垮了。她的脑子乱作一团，心里难过的无以复加。
当白珏端着洗漱水推开白玦的房门时，看到素月在他兄长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北历有一个规矩，家中无父母尚在的，只要是排行小的成亲第二日都要给兄长奉去洗漱水。
他一阵恼怒，一股莫名的火涌上心头，狠狠地说道:“****无耻!”
素月回想着往事，带着心痛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而这一睡，她足足睡了一天，晚上用膳的时候才起床。
锦瑟一脸的不乐意，但也没敢说什么，只是不知道在白珏的耳边低语了些什么。倒是白玦没来，听下人说他身体不适，就在室内用餐了。
素月忧心忡忡的使用了晚膳，身体不舒服，是眼疾复发了吗?还是感染了风寒?
白玦就像她的亲哥哥一样，如果没有他的帮助，她也许还成不了白珏的妻子，她本想开口问夫君可不可以去探望下白玦，但是一想到夫君对她和他本来就有很大的成见，便忍住了。
她欠白玦的太多太多，只有来世再报了。
素月随着白珏一路到了厢房，她唯唯诺诺的爬上了床，倒是白珏面色沉稳的灭了蜡烛。
夜色朦胧，她轻轻的喃呢一声:夫君。她想，岁月那么长，她总能叫他慢慢想起她，慢慢喜欢上她。
5
次日清晨，素月被寒风冻醒。门是开着的，而枕边人已不知去向。
自成亲以来，他从不碰她，她也从不说什么。每日早早起床，亲自为他做早饭。等晚上他归来，她也要提前带了侍女，静候在门前。这样日复一日，风雨不歇，他却从未踏入她的门槛半步。她尽心尽力的去学做一位贤惠的妻子。
她是小渔村来的姑娘，没什么本事，不会琴棋书画，也不会歌舞伴奏，甚至都不认得几个字。可是，她愿意为了他去学。
她学了好几个月的字，拿到他面前，他看也不看，便揉成废纸，他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学这些作甚?”，但她明明看到他和锦瑟手把手的写字。她让白玦教她弹琴，她练的十指发烫，终能凑合的独奏一曲，她抱着琴，兴高采烈的跑到他的厢房，却看见他与锦瑟，一个抚琴一个起舞，好生般配。她知道他爱喝桃花酒，特意去采摘初晨时的桃花瓣，他却觉得这里面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只饮取锦瑟给的，她酿的桃花酒塞满了她的整个床底。深夜时分，她一人落泪买醉。
素月拿起眉笔对着镜子描了描眉，心里想着，一切总算要好起来了。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报以羞涩一笑，又轻轻的把夫君二字喃呢几遍。
整理好妆容后，刚要跨门槛，便被几名侍卫拦住:“夫人留步，岛主交代，从今以后您不得踏出这个房间，今后的一日三餐，也会有下人送到你的房间”
听完侍卫的话，她一下子就蒙了，这是要把她终身囚禁?不，不，这绝对不可能，他们之间不是已经缓和了吗!
“你们放我出去，我不信，我要去问问他”她极力的想要挣脱出去，还是硬生生的被挡了回来。
她踉跄的坐到床上，想要寻找他留下来的余热，哪里还能有，冰冷一片。
接下来的时日，她总是在半睡半醒中度过，她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人来瞧她一眼。他给她安置的院子是最偏僻的一处，几乎没有什么人会过来。
以前还会有白玦过来寻她玩耍，自那日早膳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白玦此时早把自己关在屋内，都好久没出去过了，根本就不知道外边的事情。他只是想着他可爱的素素终于苦尽甘来了，以后也没有必要再去打扰她的生活，索性不再来往。他虽然看不见，但是听得出弟弟白珏对于他和她之间有很深的成见。
他一抬头，将桌上的桃花酒一饮而尽。桃花酒本是他的最爱，他却对她撒了谎说是他弟弟的最爱，他只是鬼使神差的也想要得到一些她全心全意的好。
6
“禀报岛主，他们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
“好，你下去吧”白珏听到下人来报，说的状况都和他预想的一样，心里甚是大悦。
锦瑟乖巧了倒了一杯茶奉上，嘟着嘴说道:“夫君到底在干什么名堂，你可是答应了我要素月离开府上的，不会就是冷落她而已吧”
北历自古以来都是一夫一妻制度，唯她，两女共侍一夫，她心里自是不甘。她在另一处别院早就听说有一个外来女子，变着法子勾引她夫君，她相信自己的夫君不会做那些个荒唐事，就没在意，哪想知，还娶了那个女子回家。她怎能接受!
白珏细细宽慰妻子，快了，就快了，再等等。
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他精心布置的。他和素月成亲后，兄长和素月两个人还是交往过甚，那是他们还没有夫妻之实，只有他把夫妻之实坐稳了，兄长便会有所避忌。至于素月，先给她希望，再加以失望，让她心灰意冷，不再对他有任何留念，到时候她自然就会离开北历。
他知道这样做，过于卑劣。但是他为了自己的兄长早日脱离****之手，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锦瑟听了白珏的话，露出来笑容，她的夫君心里果然还是只有她一人的，她挽着夫君的衣袖，心想:也罢，再给她一些时日。
窗外的桃花开的甚是灿烂，想必今年又是一个大丰收。
几日后，锦瑟就到了素月的屋内，她一脸嫌弃的盯着她，长得也不过如此，还敢来勾搭夫君。
素月并未看出眼神里的不满，她欢欣鼓舞的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她以为姐姐是来放她出去的，她高兴极了，她就知道夫君不会这么狠心冷落他的，肯定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夫君生气了，现在夫君气也消了又不好意思过来，只好叫姐姐做说客。
但是这一次她真的失望了。素月一挥衣袖，和她划开了距离，冷冷说道:“你还真以为夫君与你同床共枕，是想与你过日子么?你太天真了，他只不过是做给大哥看的一场戏，劝你别再自作多情!”
仿佛晴天霹雳，她僵在了原地，无名的寒气从脚底窜起，直冷到了心底去。
她不信，她跌跌撞撞的迈了出去，这次侍卫到没有拦住她，她正房找到了白珏。白珏沉默了许久，才终是做出回答，却不敢看她的眼眸。
“只是为了让你和兄长彻底断了来往，你是个****，而兄长却恋你极深，我才与你……”
“我明白了……”素月惨白着脸，轻轻打断白珏，如失了魂般，微颤着身子出了房，清癯的背影在风中倍显单薄，看得白珏心头一悸，垂下的手动了动。
深夜，素月缩在被窝里，死死的咬住嘴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耳边不断的回想起那一句——你是个****才与你……。
嘴唇被咬破了，满口血腥，混杂着眼泪，汹涌漫出。胸口处有什么向她一波一波的向她袭来，疼的她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她曾握住另外一个人的手，目光如炬的说:“为他做这一切，我都是心甘情愿”，到头来只不过是一场闹剧。
接下来的几天，她门口的侍卫变成是侍女，她不在变着花样去讨好他，也不再去寻他。她整日呆坐在屋内，人显得格外木讷，像是灵魂被抽空了，剩下的只是一具驱壳。
忽一日，她飘荡到了最爱的那片桃花林，路人向她问话，她也不搭理，头发松散着，众人还以为她是个疯子。她在桃花树下坐了一天一夜，她想到了许多许多的事情，潸然泪下。
7
“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我能去再看一眼白玦大哥吗?”素月低着头收拾行李，闷声问了句白珏。
白珏犹豫了一下，最后应许了。
她从床底搬出最后一坛桃花酒朝着白玦的别院走去，本来满满的一床底，倒被她给借酒消愁了，不由苦笑了一声。
素月到了白玦的门口，他正在抚琴，她曾受过他的教导，所以听出来曲中的悲凉哀转，她细细的端详他，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的脸。
白玦的琴声嘎然而止，抓住那双冰冷的手，急促的问道:“是素素吗?”
“是的，白玦哥哥”她忽然低下了头，捂住了落泪的眼睛，随后也说明了来意。
“素素，你真的要走了吗”
“我已放下，也没有留下来的道理了”
“那他同意你离开?”
“嗯……”
千言万语都憋在了心头，别离，是那一幕一幕的回忆刮着心窝，疼的全身抽搐。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白玦吩咐下人做了一桌子素月最爱吃的菜，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猜谜，讲笑话，抚琴唱曲，不一会儿房间里就传出了欢歌笑语。
直到晚上，素月才依依不舍的从白玦的房间离去，这一转身以后就再也不能相见。
这一夜，又是无眠。一人，两人，三人……
天微亮，白珏来送她，真是让她受宠若惊，她为了眼前这个男人付出过那么多，也不见他这么积极过，没想到自己要离开了，他倒是难得主动一回。
按照北历的规矩，他们喝了践行酒。白珏还想送她去渡口，被她拒绝了。
“我想一个人静静的离去，便好”
白珏站在高处望着素月的背影，越走越远，脸上闪过一丝微笑:一切终于结束了。随后便从高处消失不见。
通往渡口的路径，是一片桃花林，漂亮的美不胜收。可是，她根本就没有心情欣赏这等美景……
锦瑟那天还告诉了素月一件事，其实北历的岛主原本是白玦大哥，但是他十二岁那年不幸双目失明，便把岛主的位置传给了排行老二的白珏。
这件事，就像晴天霹雳一般，把她的心震得四分五裂。白玦才是她辛辛苦苦要寻找的那个人，她爱他，可是一切都晚了，她更本就不配再去拥有那份爱，她已是他弟弟的人了。哪里还有什么脸面和他相认，她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只愿来生，再结为夫妻。
素月的胸口忽然一悸，咬紧唇，痛的冷汗直流，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白珏送走了素月之后，便赶到兄长白玦的房间，见到的却是白玦口吐鲜血的模样。他神色大变，难以置信，惊慌失措的扶起白玦:“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你还是没能放过她，为兄不怪你……”虽然白珏答应让素月离开，可是白玦知道，自古北历都是有来无回的，白珏是北历的岛主，更不可能放生。所以在素月离开前，他让素月陪他吃了最后一餐离别饭，饭中他放了“同裘草”，生同裘，死同穴，一方有事另一方便会感应到。
他服下“同裘草”，早就做好了和素月共同生死的准备，不能在一起，那便一同死去。
“快来人!快来人!”白珏慌张的叫着人，白玦却苍白着脸，摇了摇头:“没有用的，你知道的，‘同裘草’无药可救，当初爹和娘就是服了这药才……快，带我去见她……”
白珏剧烈的颤抖着，他背着白玦朝门外，朝那片桃花林奔去:“大哥，你撑住，你一定要撑住……”
白玦直直的望着远方，鲜血顺着颠簸流入他的衣裳上面。
其实在素月第一次告诉他那个故事时，他就想起了自己曾经救过的一位小女孩和老渔夫。一切都恍如隔世，素月千里迢迢来寻他，可是他已经失去了生存能力，他怎配!又如何能给她承诺，照顾她一生。既然如此，还不如趁她不知情，遂着天意撮合她与小弟。
哪曾想，却是毁了她一生。
一览无遗的小道，漫天飞舞的桃花，素月红艳艳的躺在那里，口里的血不停的往外流。
她迷迷糊糊中看到了白玦向她伸手过来，又仿佛看见了五岁那年的他，她一把抓住，心里一阵踏实。
“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白玦艰难的扶起躺在血泊里的素月，终是拥住了她，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笑了。
“兄长——”白珏撕心裂肺的大喊，他一心只是想保护住自己的兄长，小心翼翼的保护着，没想到兄长的命却散失在自己的手里。
十二岁那年，因为气不过父亲把岛主的位置传给兄长，赌气离开北历，却不幸失足落水，是他的兄长一头扎进海水去救他。自己获救了，而他的兄长却因为海下的桃枝刺伤眼睛，从此也失去光明。
他跪在雪地里仰天长啸，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他不该，不该在素月的送行酒里下了鹤顶红。
素月和白玦安静的相互依靠着，嘴角遗留着静谧的微笑，停在年华里最好的模样。风一吹，桃花纷飞，雪花飘，盖白了头。
十指紧握长相随，梦里桃花香如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