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石舫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女子必须结发,所谓结发,就是竭尽自己一年的寿命长出一缕极长极长的头发,色泽要鲜,而且一定要光滑,要摸起来柔弱无物,宛如少女的肌肤。
未出嫁,没有接触过男人的少女结的发是最好的,拿到石舫主那里可以换的的银子够自己过一辈子了,石舫不少人因此而过上神仙般的生活。
而这些女子因为结发丧失了一年又一年的寿命,所以她们在剩下的日子里活的很尽兴。妙人就是其中的一个少女。
妙人几乎可以说是石舫里最能干的姑娘了。靠着结发养活了一大家子人,爹娘都在家颐养天年,给弟弟娶了娘子,给姐姐置办了嫁妆。
妙人每天早上天刚刚亮的时候起床,然后就在自己的闺房里结发。
长长的银丝常常把她环绕住,一层一层环绕住,就像蚕蛹吐丝一样将他的全身环绕。柔弱的发丝越结越厚。
妙人常常被堵的喘不过气来,她每次都在痛苦难当的时候告诉自己,再忍一次,最后一次,下次一定不再结发了。
每次结发过后,妙人一定会沐浴更衣,在菩萨面前拜上一拜,祈祷自己的结发能够换来更多的钱。然后,妙人就踏上了卖结发的征程。
出了门左拐,不从正直的大路上走,拐进一个小道,小道旁都是破烂不堪的房屋,走到小道的尽头,有一大片芦苇荡,拨开芦苇走进去,扑面而来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涓涓流水顺流而下,在怪石嶙峋中左右逢源。不远处有一座似在云雾中的山,山上树木浓郁,百鸟争鸣。隐隐约约里,几座房屋若隐若现,仿佛不在人间。那就是石舫。
没有人进去过石舫,每次妙人来,都会有摆渡人来接货给钱。摆渡人总是笑盈盈,所以妙人也并不在意。
接过钱,妙人略一欠身算是道谢,转身回去却不走原路,而是来到了一座茅草房里。
妙人似乎常来这里,直接推门进去,屋里坐着一个少年,书本摊在桌子上,酒壶倒了一地,少年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头发凌乱地散着。
妙人温柔地拿了件衣服给少年盖上,缓缓地理了理少年的头发,静静地把地上的酒壶收拾了。
忽然,妙人像想起什么一样,急匆匆地出门,不一会儿,回来了,手上赫然拎着两坛酒,笑嘻嘻地放在少年的桌子上。少年这时还没醒。
太阳不知不觉升到了正空,妙人拍了拍脑袋,小跑着到了厨房。
厨房里一片狼藉,锅碗瓢盆散落一地,妙人无奈的叹了口气,麻利的干了起来。
妙人干的正起劲,一个温暖的胸膛贴近了她,她惊喜地回头:
“你醒了?”
少年温柔地说:“你来了,我就醒了。”
妙人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我去石舫送结发了,又换了好多钱,给你!”说着,把怀里的钱拿出来给少年。
“我不应该要的……”一边说着,一边接着钱。
“我受那么大的苦结发,可都是为了你,你要好好看书,考取功名,来娶我。”
“我一定会的。”少年说着,眉宇里却充满了荒谬。
二
妙人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了,被银丝裹住的痛苦一日又一日变得更加的剧烈,那天妙人正在被裹,巨大的疼痛席卷了妙人,妙人在心里默念: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一定要忍住。
然而这次她并没有忍住,银丝被撑开,断成了一根又一根,耀眼的光芒在妙人身上流逝。
妙人吐出一口鲜血,溅在银丝上,那红色的光芒几乎要把妙人刺瞎。妙人仿佛明白了什么,转身奔了出去。
推开木门,少年在阳光下饮酒,一身颓废,一身落魄。看见妙人,少年醉醺醺地说“妙人,来!喝酒!”
妙人夺下酒壶,扶着少年进了屋,少年嚷着“把酒给我!我要喝酒!”
妙人心疼地看着他,把酒给了他。
“我们走吧!”
少年一愣,嚷着说“去哪?”
“我们不要功名了,我们去个没人的地方在一起吧!”
“没人的地方?没人的地方有酒吗?”
“有酒的,我给你买!”
“为什么不考取功名?你不是说让我考取功名去你的吗?哈哈哈!”
“我后悔了,我想让你现在娶我,可是你这样穷困,娶我会被人笑话的,我们走,去个没人的地方。”妙人眼圈红红的。
“走?走了没有石舫哪来的钱买酒?”
“我有钱……”妙人委屈地几乎要哭了。“我求求你,我们走吧!”
妙人站起身,在少年面前,缓缓地解开了自己的衣服,一具美丽的酮体展现在少年面前,少年看的痴了。妙人走近他,将身子紧紧地贴在她身上。
欢愉过后,他们定下主意,羿日便走。
妙人躺在少年怀里,说“你可莫要忘了。”
少年抚摸着妙人的脸,说“放心吧!”
三
妙人羿日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来到了芦苇荡,黑色的天笼罩着芦苇荡,芦苇荡一片阴气森森。
妙人冷得双手抱着肩膀,嘴上却笑着,想着以后的一切,她都喜不自禁。
妙人等了很久,一直等到摆渡人来了,她还和摆渡人说着闲话。
“来送结发吗?”
“没有,今天没有结发。”妙人笑着说。
“结发可不能经常做,不然会折寿的。”摆渡人提醒着。
“知道!”
到了太阳升到了正中,少年还不来,妙人决定回去去找他。
到了茅草房,妙人推开门,扑面而来便是几个烟花女子在和少年嘻笑。少年喝着酒,高声唱着牡丹亭的戏词。
妙人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她踉踉跄跄地走进去,走到少年身前,说“你在干什么?”
少年定了定神,恍然大悟一般,说“妙人,是你啊!快来玩!”
妙人反手一个巴掌打在少年脸上,少年捂着脸,借着酒劲,一脚把妙人踢在地上。
“你个贱.人打我?”
妙人摔在地上,脑子变得越来越混乱,她哭喊着说“你怎么能这样?我对你那么好?给你钱,给你做饭,为了你牺牲自己的寿命来让你考取功名,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少年迷迷糊糊地说“我才不想考取功名,只是为了想花你的钱,哈哈哈!你昨晚把你的钱都给我我高兴的很啊!哈哈哈!”
妙人绝望地看着他,“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竟然以为你会像我爱你一样爱着我,我真傻,我好傻啊!我是个笨蛋!”
“你确实是个笨蛋!我恨死你了,你竟然不想结发了,那要你何用?!”
“要我何用?要我在这个世界傻着啊!世界上都是你这样的聪明人那可怎么好啊,你可怎么活啊!”
“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竟然相信他也是爱我的,我竟然相信他也是爱我的,我竟然相信他也是爱我的,老天,你好不公平啊!”妙人说着,口吐鲜血,长期结发的她身体很虚弱。
“你知道吗?我为什么要走?我快死了,那天我看见我生命的光芒一寸一寸地流失,我知道我快死了,我只是想在我有生之年和你多呆一会儿,可是你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你怎么忍心?我为了你死,你却这样对我?你怎么忍心?”
少年站在她面前,一脸不屑。
妙人觉得她快要死了,可是她不忍心死,她不甘心,她用尽最后一缕气,颤抖地说
“你有没有爱过我?你有没有……爱过我?”
妙人坚强的撑着不让自己闭眼,少年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
“没有。”
妙人突然好想早点闭眼啊,这样她就听不见少年的回答了,她也可以在地狱里自欺欺人地说“他爱我的。”可是命运是这么的巧妙,巧妙的让妙人都忍不住想要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