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战战兢兢地站在阿木的帐子里,伺候阿木梳洗。阿木随意将盆中热水往脸上泼了两下,便拿手巾擦脸。他边擦边问罗氏:“这几日拉日再没找金枝麻烦吧?”罗氏忙着摇头。阿木因手巾蒙住了脸,看不见罗氏动作。久听不见声音,他回头看看罗氏,一张吓白的脸,便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胆子比耗子还小,没用的东西。”
说完,他将手巾往盆里一丢,迈步往外走去。罗氏见阿木终于能离自己稍微远些,便忍不住舒了口气。
阿木刚刚迈步走出帐篷,就觉日头十分毒辣,太阳仿佛多加了一个似的。阿木手搭凉棚,往天上看去,太阳确实只有一个。阿木觉得奇怪,边往军营走去边留意着。
不过一会儿功夫,太阳光离地越来越近,越来越强。草原上厚厚的积雪都被转瞬化掉。军营里的人,都跑出来看着这奇像,议论纷纷。
罗氏来不及留意日头变化。抓紧伺候完阿木以后,她还要赶回自己帐子里喂养金枝。虽说阿木将阿朗这孩子给了金枝做随从,但阿朗也不过是个幼童,罗氏还是放不下心来。
她一溜小跑回到帐篷,就看见金枝拿着阿朗给她削的那把木剑玩得高兴,阿朗在榻前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眼睛黑漆漆地紧盯着金枝。
罗氏过去抱起金枝,笑着点点金枝的小鼻尖,跟阿朗问道:“我们金枝今日乖不乖?”阿朗使劲儿点了点头,说道:“小金枝不哭也不闹,只是拿着木剑一直玩儿。改日我有空了,再削一把更好的给她。”
罗氏听金枝又玩木剑,便又发愁起来。出身不好,注定子女也没有好前途。难得金枝这么懂事,小小年纪便几次三番护着母亲,叫自己越看越觉得亏待了她。罗氏别的给不了,至少也想将金枝教养得乖顺些,讨她爹爹欢心些。
罗氏看着金枝越发俊俏的五官,柔声说道:“我们金枝要争气,别再玩刀啊剑的,好好学学大家闺秀的做派,将来讨得王爷高兴,给你找个好人家。”边哄着金枝,罗氏边伸手将金枝手里的木剑往外抽。
谁知金枝的小手将木剑攥得紧紧的,罗氏每日辛劳,身体柔弱,一时还拿不出去。
阿朗在一旁帮金枝求情:“金枝喜爱这个,就给她玩吧!不然她就没东西可玩啦!”
罗氏听阿朗说,低头看了看金枝,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瞪得圆溜溜的看着自己,眼神像是在恳求自己,也不由心软了。
正当罗氏手握木剑一端和金枝角力时,突感眼前被一片金光刺了一下。她被刺得闭上了眼,等眼睛中那股生痛过去,才伸手擦着方才被光线刺出来的眼泪。这时就见帐子外头,日头猛然暴涨,所有人都不由自主低下了头,避开日光,不敢让它直射双眼。
阳光越来越刺眼,太阳越来越毒辣,军营的人们议论纷纷。日头渐渐移至京都方向,边境这边的日光只是让人刺眼头晕而已。所以这里才没有像金枝出生的紫云罩顶般,引起世人恐慌。
阿朗站在帐外,眯起眼看着日头疾速向京都而去。远远望着,那日光泛着金色,将地上万物,也染上金光。他回头看了看帐中的金枝,怕这阳光刺伤了金枝的眼睛。谁知金枝此刻,竟在罗氏怀里直直坐起身子,定定地瞅着天际,嘴角浮出一个诡异地笑容来。
阿朗被金枝的笑容惊了一跳。金枝的眼睛直视日头移去的方向,那笑容,竟像在跟虚空中的谁人打招呼一般。
阿朗转身奔回金枝身边,从有些惧怕地看着帐外的罗氏手中抱过金枝,低头看着她问道:“金枝,你为什么笑?”金枝转过脸看看阿朗,小嘴紧紧闭着,又拧回头凝视起洒遍金光的日头。
阿朗顺着金枝的视线看去,日头已移得离边境越来越远,离京城越来越近。他看着天边的金光,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军营传说的,金枝出生那日飘来的紫云。
金枝的父亲阿木此时也愣愣地瞅着天边发呆。他的心里乱成了一团,不住地想着那句“金光遍地破军降”,疑惧不定。
虽说边境一直传着关于七杀、破军与贪狼的传说,但从无人亲眼见过,都是听长辈们一代代传下来的。金枝没有降生之前,阿木对这几句谶语是信都不信的。国师当日来告诉他金枝是七杀星降世临凡时,他也只当是多了个争储的资本。
可任谁,在这么短短不到几年内,就先后目睹了紫云和金光,也由不得不犯嘀咕。
阿木眯着眼,远远打量金光移往京城方向,眉头深锁起来。七杀与破军都降了下来,只差贪狼了。京城那边,想必已经乱作一团了吧。
阿木才这么想着,就见一团黑影从东边秦国的天际飘出。黑影庞大无匹,因离得遥远,叫人看不清是云是雾。只见黑影浩浩荡荡向金光处飘去。阿木眨眼间又逢异变,惊得嘴都合不拢。
地上的人们,才被金光刺痛了眼睛,还没将生眼泪流尽,便又看见铺天盖地的黑影向日头袭去,直以为是要天崩地裂了,吓得一如当年紫云袭来般,齐齐跪下。阿木惊得顾不上跪,只瞪大了眼,看那黑影是要做什么。
人们胆战心惊,颤颤巍巍,向诸天神佛祈求跪拜,不停磕头。金枝在阿朗怀中,眯眼看着那片黑影缓慢沉定地向金光处围去,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一脸威势彷如久经沙场的将军一般,眼神中慢慢带上了些兴奋与不屑。
阿朗抱着金枝,说不清站了多久,只觉身周逐渐昏暗,黑影离金光越来越近。人们的哭嚎声越来越大,仿佛天降了什么灾劫。终于,黑影完全笼罩天空,世界沉入一片黑暗。长者的声音在阿朗的耳边回荡:“金光遍地破军降,举世皆暗贪狼出!”
一片黑暗中,阿朗不由自主地抱紧金枝,轻轻摇晃着哄起来,担心金枝会被吓着。没哄两下,阿朗隐约听见金枝“咯咯”笑了,声音冷峻,没有一丝害怕之意,反有些兴奋。
世人都被异象吓得战栗不已时,金国国师站在一片黑暗的金都,抬头看着天边,眉头紧锁,喃喃地道:“杀破狼齐降,只怕不是祥兆。”说着,他又想起边境那个面带威严的小女婴,不禁担忧起来:三星降世,只有七杀是个女婴。那样娇小的身子,难堪的身世,她将来,可会是破军、贪狼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