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接连下了几场大雪，碎雪阁的几株冬梅却映雪而开，院子里平添几缕幽幽的香气。
这几株冬梅小姐喜欢得紧，一大早就带着小丫鬟捡那半开的花枝儿铰了几枝，用淡墨流云纹的细口瓶子插了，命几个小丫鬟给各房送去。单留了一个叫我拿着，跟着她去吟香阁。
一路上踩着雪，脚下咯吱咯吱的响。一路的雪景极好，难怪古人能做得出那么多好诗词，又画了那么好的水墨画。
孟雪扬似乎心情很好，一路上不断和我逗笑。虽然我一直笑着附和，却还是被她看出了兴致不高。不免和我打趣说道：“这是怎么了？我瞧着你身子倒是好了大半，可这精神怎么还总是萎靡着？什么时候笑念儿也有心事了？”
看着她笑盈盈的眼睛，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小姐为什么会提我做大丫头啊？”
孟雪扬显然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她怔愣了一下，马上又变得笑语盈盈：“我们自小一块儿长大，别说提你做大丫头，我可是一直将你当做亲妹妹疼的。太太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又见你年幼就失了双亲，自然也是心疼，所以就待你与别人不同。现如今你整个儿忘了个干净，却来质问我为何要待你好了，真真是伤人心！”
唉，这个宰相府里的小姐还是挺聪明的，我不过问了一句，她就明白我是在疑心她们为何要对我这么好。虽然这个回答让我不甚满意，但也知道现在不能再仔细询问。
便装作有点委屈的说道：“院里的几个小丫头经常故意在我面前夸几个姐姐，不是说斯语负责小姐的闺阁碎雪阁里的大小琐事最妥当，将丫头们的管教的极懂规矩，就是说千结则是小姐的账房先生，每月的月钱，用度和其他的大小开支，她用算盘噼里啪啦一拨，就算的清清楚楚。而纸月姐姐做事最为细致，小姐的衣服首饰器具和零零散散全都是她收拾着，小姐对她是最放心不过的。偏就是我，什么也不会的，还白占着个大丫头的名额。”
孟雪扬看我这样，不免笑道：“你理她们嚼这些舌头作甚！以后再听到这些，你记下来告诉斯语便是了，叫她给你出气。”
我扁扁嘴，说道：“不用她给我做主。我只是也想学着做点事，免得成了吃闲饭的。”
孟雪扬从袖笼里抽出条绣帕，说道：“不然你就先和纸月学些针线活儿吧，也免得将来出嫁后给我丢脸。”
我想起那些如蜘蛛丝一般的绣针绣线，嘴角不禁抽了抽。古代的刺绣可不像我以前偶尔摆弄一下的十字绣，那可是会绣死人的东西。想我当年一副不大的十字绣就从年头一直折腾到年尾也没画上个完美的句号，想来这更精细的活一定不适合我。
想到这些，我只好期期艾艾的说道：“小姐，还是换一样吧。”
孟雪扬用帕子捂住嘴角，笑得很是欢乐：“我还以为你真个儿长了志气，结果却是白高兴一场。罢了，从小就是一见针儿线儿就皱眉头的主儿，我也不为难你了。那小厨房新来了个李嫂子，不仅做的饭菜好吃，各色点心也很是拿手，听说还会些药膳。也不知是福伯从哪里找来的能人，你先去和她学几天看看。这确实也要学样能拿的出手的才是。”
做饭我倒是挺有兴趣的，就连忙答应下来。现在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总要学点手艺，以后就算出现什么变故，也好混饱肚子啊。
吟香阁离孟雪扬的碎雪阁并不远，我和孟雪扬说了这几句话的功夫也就到了。穿过月牙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长长的紫藤花架，粗壮的藤蔓缠绕在架子上，几乎没有缝隙。花架一旁罢了一张藤桌，几把藤椅，已经覆上了厚厚的一层白雪。
穿过花架，又跨过道影墙，方才进了吟香阁的院子。吟香阁虽小，却是个精致的住所，三进两出的套房，正好够苏姨妈表小姐并几个丫头婆子住的。
“雪扬姑娘来了。”
一个穿着翠绿袄的小丫头一面过来替我们掀开厚厚的暖帘，一面向屋里喊道。
我走过时，特意多看了她一眼，这个丫鬟头上梳着两个圆发髻，配着红彤彤的脸蛋，就像个小青苹果似的。她见我盯着她瞧，就对我抿嘴一笑，露出个逗号样的酒窝来。我也忙对她笑了一笑。
“这大冷的天，你怎么就这样出来了，也没带个手炉子，当心再冻着了。”
“就一小段路，哪里用得上，我也不喜欢那累赘东西。而且在这雪地里走了一走，倒也不觉得冷。”
孟雪扬已经坐到了矮榻上，和她坐在一块的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表小姐苏慕云了，只见她梳了个家常的垂髻，插了支襄紫晶蝴蝶簪子，穿着一身的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一双水灵灵的美目顾盼生辉，嘴角儿微微上翘，红若朱丹，还有那那晶莹剔透的鹅蛋脸，真是走到哪儿都夺目的一个美人胚子。因为下雪，孟雪扬今天穿了件妆缎狐肷褶子的大氅，下着了条缠枝撒花洋绉裙，头发结成了四条小辫，又用金环束起，发尾也用金珠缀着，配上精致的五官，清亮的眼神，更是另一种美态。
那矮榻上放了个小几子，上面放着两碟零嘴儿和两副针线活计。桌子的另一侧坐着个穿着见半旧的家常厚锦镶灰鼠皮袄的中年妇人笑盈盈的看着那表姐妹两个说话，眉眼间倒是和宰相夫人有些相似，不过年纪倒像是大上了许多。
我也不敢继续站在那里仔细观察众人了，孟雪扬已经在朝我不断地招手了。
“小姐。”
我讨好地抱着瓶子凑了上去。一旁一个穿着洋红色锦袄的大丫头连忙接过了那瓶梅花。摆到八宝阁旁的梨木小桌上。
“这是今年新开的梅花，我看它开的雅致，就想着拿来给姨妈和慕云姐姐赏玩，倒也是个乐趣。”
苏姨妈笑着说道：“你倒是有心，一枝梅花也想着我和你姐姐。”
孟雪扬又转头对我佯怒道：“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还不快点给姨太太行礼。刚才就呆呆的站在那里大半天也不作声。”
我马上照着斯语教的，双手交叠放在腰右侧，双膝弯曲，嘴里还不忘说道：“姨太太万福，慕云姑娘万福。”
苏姨妈忙说道：“快起来吧。”
我直起腰来，决定要好好表现，于是说道“小姐，刚才我站在门口看到您和表小姐一对天仙似地坐在那里，一时之间看呆了，才失了礼节，还请姨太太，表小姐和小姐不要怪罪。”
孟雪扬用帕子掩着嘴角一笑，继而又向苏姨妈说道：“这丫头也是给我宠坏了，说话不着三四的，这口气倒是像那些老婆子了，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来的。姨妈和妹妹可别见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