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修仪放下手中的茶碗,笑道:“我倒是忘了,今儿是妹妹进宫的第一天,必然是忙碌的,却还留了你这么久。倒是我的不是了。既然如此,我也不便久留,你快去吧。”
“那妹妹就先告退了。”
一回到宫中,来报信的太监小邓子便嬉笑着跟前跟后,想讨点彩头。却不料小姐冷下了脸来,喝问道:“是谁叫你去的?”
小邓子吓得一下子趴在地上,哆嗦着不敢说话。千结见那小邓子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却吓成这样,便有些不忍,上前说道:“小姐,他也不过想给您报个喜,您又何必跟他生气?”
我在一旁揣测道:“小姐是觉得这专门跑到婉修仪面前说得了赏赐,恐有什么不妥?”
小姐坐到椅子上,像是累极了。她看也不看还趴在地上的小邓子,只是说道:“我累了,想休息一下。笑念儿和千结留下侍候着就行了,其他人都退下吧。”
秋容姑姑带着几个宫女福了一福,又将地上的小邓子拉扯起来,都无声的退了下去,还将房门小心的掩上。
宫殿的东暖阁是侍寝的地方,小姐住的自然是西面正室。为了迎接新贵,这屋子打扫的一尘不染,还添置了不少新东西。八宝阁上也是用琉璃石,古董瓶子等物摆的满满当当的。东面的檀木百蝠献瑞碧纱橱内的拔步床上,也早就备下了簇新的锦缎蚕丝被子。
我正要去铺床,小姐又说道:“我在外面的榻上歪着就行了。”我便只拿了个绣着“卍”字花纹的大红织锦枕头给小姐枕着,又怕秋日下午的天气越睡越凉,又从衣箱里捡了件厚锦披风给小姐盖着。
“既然没了外人,你们也坐下吧。我歪着和你们说说话儿。”
听话的搬来两个绣礅,我和千结都坐了,陪着小姐聊天。她合目躺着,张口轻轻说道:“千结,我一向是觉得你是个灵巧的。到了这里,怎么就木了?我们刚入宫,这什么都不清楚,那小太监就急急忙忙的跑到婉修仪的宫里说德妃给了赏赐。如若这两人不和,我岂不是平白的讨人嫌恶。”
千结急急上前说道:“小姐,我只是看那小邓子可怜,才……”
我在她身后拉了一拉,千结才徒然住了口。这宫里的人,谁又能可怜谁呢?不过都是一群不知明日会如何的人罢了。
替小姐将披风掖严实了,我小声说道:“千结姐姐也是明白了。小姐累了,还是小憩一会儿。等到了摆饭的时辰,我再喊您起身。”
“不用了,你们自去吃去。要是午后无事,不用叫我起来。我醒来时若是饿了,进些茶点便是。”
见小姐真是睡了过去,我和千结才静悄悄的离开。重新去整理那些丢开了的内库册子。
宫内的赏赐,无非都是些金玉之物,或是各样的锦缎。我翻看了一会,颇觉得无趣。只捡了些小的,扁的盒子打开,看有没有什么稀罕物儿。这样果然发现了几样有趣的东西。
“千结姐姐你看,这柄织金美人香檀柄宫扇做的真是精致,扇起来还好香啊。”千结凑过来看了一眼,也说道:“要是小姐穿着那身水蓝的烟云蝴蝶裙,再拿着这扇子,肯定比画里的美人还漂亮。可惜这秋热的天气都快过去了,要穿那身衣服,总要明年了。”
我又拿起一串孔雀绿翡翠珠链,说道:“这个倒是可以拿出来戴了。配着秋天蓝盈盈的天气,相称的很。”
千结在一旁头也不抬的说道:“既然你觉着好,就拿出来单放着。”
几块金织的料子旁边放着一个小巧的梳妆盒子,黑底金漆,还用朱砂点了几瓣红梅,我看着喜欢,连忙拿了过来细看。
这个盒子倒是和我以前看到的梳妆盒有些像,最上面一打开,都是一个可支起来的镜子,底下是隔开来的,可以放些常用的胭脂水粉等物,底下还有几个可以拉开的抽屉。待拉开一个小抽屉儿,里面还有淡淡的熏香味道。
这香味让我微微皱眉,用手指在抽屉里小心的摸了一遍,果然摸到了一些细细的粉末。我抬起头来,库房里只有我和千结在,而她还在一笔一笔的细细核对着皇后娘娘送来的几匹衣料,并未注意到我。
见此,当下我便将那盒子轻轻一推,它就从桌上滑了下去。
“哎呀。”我一跳,急道:“不得了了,我把这梳妆盒子摔坏了!”
听见声响的千结也急忙迈了过来,“你怎么也不小心一点儿!”
我可怜的拉着她的衣角,眼泪都快出来了,“姐姐,这是哪位娘娘送的?可是很贵重?”
千结忙帮我翻着礼单,可这来来回回的翻了两遍,却没有这个物件。
“这可真是奇了,怎么会没有呢?这东西倒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心翼翼的蹭了过去,我问道:“既然礼单上没有,姐姐你千万要替我瞒了。小姐今日已经不高兴了,我可不想挨骂……”
千结看看我,又看看那个摔裂了的梳妆盒,终于还是不忍。便说道:“还不赶快找个东西包起来,塞在那角落里。反正平素除了我们,别人也进不得这里头。以后你可给我仔细着点!”我连忙点头答应着,又寻了块布头,将盒子仔细的包了,塞在库房的角落里。
我们两人都有些做贼心虚,皆快手快脚的将剩下活儿都做完了,把库门锁上,才都松了口气。千结用那尖尖的两个指头朝我腰上轻轻的一拧,才像解气了一般拉着我走了。
千结担心小姐白天贪睡,到了夜里没了困意,正在怂恿我去把小姐喊醒,可巧表小姐苏慕云就来了。
今日同时进宫,苏慕云的衣着打扮相比小姐的中规中矩,却要艳丽的多了,只见她穿着一身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可能嫌那颜色太重,外面又罩着件烟霞银罗花绡纱长衣,让那鲜亮的颜色外面压了层轻纱,更显得飘逸不似人间女。头上还特意梳了复杂的双环高髻,带着八宝翡翠菊钗、金丝镂空珠花,脖子上还带着个赤金盘螭巊珞圈。
小姐见了,不免取笑道:“这刚进宫头几天只是让我们适应宫里的环境,须得等参见过太后皇后和诸位嫔妃后才能准备着接驾。姐姐这番打扮,是否心急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