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诊断报告在岑蓝手上:右侧乳腺弱回声结节,伴细小钙化点,低密度,有差异,怀疑病变。怀疑度60%以上等于基本确诊。医生说要决定是否手术,越快越好。
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乳腺检查,事先没有一点的预兆。
第一个电话打给肖桦,第二个电话打给邵丰。当心视野的活动通知发到手机,岑蓝已在省城的肿瘤医院等候专家确诊。
在省城肿瘤医院?出什么情况,生病了?方德泽连发两条短信,随即不等回复,一个电话直接打过来。
岑蓝看到这个号码,眼泪蒙住了眼睛。他的声音温和平静,直切主题:我在省院有认识的专家,没有确诊前先不要慌。好吗?
方德泽约到的乳腺科两位主任为她会诊。同样,B超结果显示恶性肿瘤可能性在40%。必须手术,而且手术极可能要全乳切除。
霹雳惊雷在头顶炸开,岑蓝埋头痛哭。方德泽的电话声一直响,一直响,持续、迫切、不间断。
岑蓝,你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他声音沉着有力:我刚和两位主任沟通过。还是先保守疗法,明天穿刺活检。良性的话,清除病灶就可以了。如果不行再动手术,那就要上两次手术台,是不得已的办法,但保命第一,你看可以吗?
她无力说话,咬着嘴唇“嗯”了声。
即便不是良性,发现早治愈没问题,一定要放宽心。勇敢起来去面对。他的话语蕴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她的心一点点暖过来。挂了电话,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密集的高楼,她想父亲了。
父亲心累。事业和婚姻都不如意。他是这么聪明又内敛的一个人,所有的委屈关在心里不打开。他不抽烟不喝酒,居然得肺癌,查出即晚期。
父亲病危时,曾和母亲有过一次对话。他告诉母亲:蓝蓝对婚姻不满意,但邵丰本质不坏,如果能看到他的好,婚姻可以到老。万一过不下去,也要尊重她的选择。我希望她快乐,幸福,你得答应我不干涉她。这样我走了也安心。
她拉起昏迷中的父亲的手,贴在脸上。她是多想让父亲知道,她愿意用她余生的全部,去换回他哪怕多一天的寿命。
她的手慢慢抚上右胸,那是一块柔软暖实的坡地,虽然不开阔,不肥壮,但它有它的美。它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如果病灶恶性,它便要生生地摘除,血肉筋络一刀下去永不粘连。
术前检查好回到病房,发现手机有未接电话。一个是邵丰,他说公司有一宗大货查验,现在海关,可能要赶傍晚的高铁过来。另一个是方德泽,接连三个未接电话,还有他的一条短信,他说他已坐下午两点的高铁来省城。
多年后,岑蓝还记得那个傍晚。深秋的阳光给窗台镶上一层金色。正是病房最忙碌的时候。打饭的、端菜的、聊天的、看电视,隔壁床位都有亲属陪伴,她一个人坐在床头无聊地翻杂志。
房门推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士,手捧大束蝴蝶兰进来。他穿米灰色呢大衣,里衬藏蓝毛衫,细条纹的羊毛围巾,头戴棒球帽。明亮的眼神,温煦的朝气,矫健的风度,利落的脚步。
病房里,所有的人停下来看他。那一刻,他的出现,把整个病房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