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隔着桌子相对而坐。楚雄飞先拿起酒壶给两人的酒杯中都倒满了酒,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站起身来,对百毒魔君道:“来,毒君大人,我先敬你一杯,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百毒魔君也起身与他碰了一下杯,淡淡地道:“感谢就不用了,只希望你输了之后别不认账。”
“怎么会呢?我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毒君大人坦诚对我,我也必信守承诺。我先干为敬。”说着,楚雄飞一仰脖,一口喝干了杯中酒。他以前虽然没怎么喝过酒,不过这酒的度数很低,他倒也不担心自己会喝醉。
“那就最好了。”百毒魔君冷笑一声,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两人坐了下来。百毒魔君一脸凝重,他从上衣兜里缓缓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一下一下地擦拭着筷子,那样子,就像一个剑道高手正在擦拭一把即将用来杀人的利剑。只是他锐利的眼睛却并没有看着他的“利剑”,而是始终紧紧地盯着楚雄飞,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举一动。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吧,你这样让我很不自在啊。”楚雄飞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然后又放下筷子,打趣地说道。
百毒魔君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丝毫不为所动,鹰一般的眼睛仍然一动不动地紧盯着他。
楚雄飞耸了耸肩,作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双手插进裤兜里,身子悠闲地往椅背上一靠,也好整以暇地开始回看着百毒魔君。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爆出一阵无声的火花,战斗已经在两人意念中展开了。
“哈哈哈哈,”过了一会儿,百毒魔君忽然大笑起来,那股凝重的气势也一下子消失无形。他收起手帕,笑看着楚雄飞,“小老弟果然英雄了得,看你的样子,似乎对今天的比赛一点都不害怕啊。”
“害怕有什么用呢?害怕也不能帮我赢了这场比赛。”
“说得好!来,吃菜吃菜,”百毒魔君夹起一只双尾虾放进嘴里,边嚼边说道:“这双尾虾挺不错的,你也尝尝。”
“是吗?”楚雄飞也夹起一只放进了嘴里。嚼了几口之后,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怎么了?”看到他的表情,百毒魔君有些奇怪。
“这双尾虾味道好像差了一点什么,是什么呢?让我想想……啊,对了,差了这个。”他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打开瓶盖,里面是一些淡紫色粉末。
“这可是好东西啊。”他将粉末倒了一些在双尾虾中,一通搅和之后,微笑着向百毒魔君说道:“现在好啦,你再尝尝,保证比刚才好吃多了。”
百毒魔君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你往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
“什么?”楚雄飞微微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失笑道:“啊哈,毒君大人,你不会这么胆小吧?一点调料而已,就吓得你不敢吃了吗?我真要下毒的话,也不会下得这么明显吧?那岂不是可以让你名正言顺地拒吃么?不过你不敢吃也没关系,毕竟保住小命要紧嘛,哈哈,那就让我多吃一点好了。”说着,他自己夹起一只大吃特吃起来。
百毒魔君一想也是,对方要真是下毒的话,又怎么会这么大张旗鼓地下呢?看来这小子纯粹就是想作弄自己,让自己露出怯意,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出丑。可恨自己堂堂毒术大师,竟上了这小子的圈套,不由脸上大感无光。他恼羞成怒,往日的优雅之气一扫而光,愤怒地道:“谁说我不敢吃了?!”说着狠狠夹起一大只双尾虾放进嘴里。
楚雄飞也不动气,反倒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道:“怎么样?是比刚才好吃多了吧?”
“唔。”百毒魔君嘴里的双尾虾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只微微点了点头,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哈哈,来,喝酒喝酒。”楚雄飞再次给两人倒满酒,然后端起酒杯,扣住杯沿的拇指微不可察地在酒水里沾了一下。不过他这丝细微的动作却没有逃脱百毒魔君的法眼。
百毒魔君心里冷笑一声:“哼,小样,终于开始发招了么?好吧,我也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他也举起酒杯,拇指同样微不可察地在酒水里沾了一下。
两人起身碰杯。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次两人碰杯的力道都稍大了一些,碰得双方杯中的酒水都溅起了一些,在空中交汇到一起,然后又洒落到两人杯中。
两人各怀鬼胎地干笑了两声,同时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坐回到座位上。
楚雄飞开始大口地吃菜。这几道菜似乎很合他的胃口,吃得他不亦乐乎。
百毒魔君又恢复了往常的优雅,他掏出手帕轻轻擦了擦嘴,浅笑着道:“你吃这么多,就不怕被毒死吗?”
楚雄飞边吃边含糊不清地道:“能吃到这么好的酒菜,就算死也值啦。你知道吗,这可是我这辈子吃过最丰盛的一顿酒菜了。说来不怕你笑话,我当初提出跟你摆这毒门宴,本来就没打算能赢,嘿嘿,我其实就是想吃顿好的。”
“那就多吃点吧,酒也要喝。”百毒魔君温和地笑着,起身倒酒,然后两人再次碰杯,那样子就像是一对温馨的父子在吃一顿家常便饭。
台下的观众都看傻眼了。他们还以为两人的比试会多么精彩绝伦,惊心动魄。可是现在,这,这叫什么比试啊?要不是还寄了几分希望在百毒魔君身上,期待接下来能看到一些精彩的情节,他们恐怕早就退场了。
高台之上,两人又碰过几次杯之后,百毒魔君忽然饶有兴致地向楚雄飞问道:“你刚才说,跟我摆这毒门宴,只是想吃顿好的,这不会是真的吧?”他微笑的脸上,分明写着“不信”两字。
楚雄飞尴尬地笑了笑:“好吧,我承认,我还是抱着一点小小的侥幸心理,希望奇迹会出现。”
“哈哈哈,”百毒魔君放声大笑起来,“奇迹?你相信这世上会有奇迹吗?”
“也许有吧。”楚雄飞夹了一口雪鱼放进嘴里。
“哈哈,好一个有自信的年轻人,我喜欢。不过,这次你恐怕会失望了。”
“哦,是吗?”楚雄飞放下筷子,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呢?”
“到了这时候,我想这场毒门宴也该结束了!”百毒魔君脸上的笑容忽然一敛,眼中一道寒光闪过,“实话告诉你,刚才我将‘三步倒’的毒藏在指甲中,然后在举杯时趁机下到了酒里。每次与你碰杯的时候,我故意用了些力,将酒洒了一些出来落到你杯中。你喝了那么多杯,此刻恐怕已经中毒很深了,只要起身走动三步,立刻就会倒下。”
“原来如此啊,妙,真是妙。”楚雄飞脸带微笑,并没有出现百毒魔君预期中惊慌失措的表情,倒让百毒魔君微微有些意外。“不过谁胜谁负恐怕还未可知呢。至少我只要不起来走动,就不会倒下,那也就不算输。倒是你的酒里也同样被我下了‘千机毒’,不知道你能撑多久啊。”
“哈哈哈,恐怕会让你失望了。”百毒魔君一脸得意地大笑,“就你那点小小伎俩,也想在我面前卖弄么?小子,今天我心情好,就教你一招。我刚才用手帕擦嘴的时候,已经趁机把喝进嘴里的酒全吐进了那块手帕里。那些毒酒,我一滴都没有喝下去。”
楚雄飞脸上的笑容一僵。
看到他这副表情,百毒魔君更开心了,又接着道:“还有,就算你赖坐着不起来,恐怕也没用,因为我还在菜里下了另一种毒——鸳鸯穿肠散,如果得不到我的解药,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肠穿肚烂而死!”
楚雄飞这回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他一脸不信地道:“怎么会?我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并没有发现你往菜里面下毒啊。”
“哈哈,要是能被你发现,那我还叫百毒魔君吗?”百毒魔君得意地笑着,以一种教训晚辈的口气说道:“奥妙还在那块白手帕上。那手帕是我事先用鸳鸯穿肠散浸泡过的,我用它擦拭筷子的时候,毒就传到了筷子上。我再用筷子在每道菜里夹过,因此每一道菜都染上了此毒。哈哈,可笑你刚才还吃得那么开心,真是不知死活!”
楚雄飞仍是有些不解,皱眉道:“我刚才也注意到了,你只是在动筷前擦了一下而已。而且我还特意留心过你的筷子,那上面根本没有什么异物,也就是说,就算真的有毒,那点毒量也微乎其微,而且还是分散下在这么多菜里,你又如何保证能起得了作用呢?”
“看来你对毒术确实还有些了解。没错,那些所谓‘见血封喉,一沾即死’的说法,都只是街边说书的胡吹乱侃而已。即使是这世上最剧烈的毒,如果量太微的话,也难起作用,尤其是对我们这些有一定抗毒性的毒术师来说。”百毒魔君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意甚嘉许,接着却话锋一转,“不过,要是我事先已经下了足够份量的毒在菜里呢?”
“什么?!”楚雄飞吃了一惊,“那样的话,你不就违规了么?何况刚才那位猪妖也事先试吃过了,证明那些菜并没有毒啊。”
“哈哈,这就是此毒的奥妙所在。此毒名为‘鸳鸯穿肠散’,故名思义,它是由鸳和鸯两种药品组成的,鸳为药引,鸯为药母。我在菜里下的只是药母,在没有药引的情况下,它就是无毒的,这不算违规吧?”
楚雄飞心中惊讶万分。这百毒魔君果非浪得虚名,竟然配制出了这种子母毒。要知道,这种毒可是非常难炼制成功的,不但要有高超的毒术,还得要有运气才行,否则穷究一辈子也未必能炼制得出来。就连药王那样级别的毒术高手,在他的《百毒真经》中,也仅仅只记载了一种这样的毒药配方。
这种子母毒分为药引和药母,如果光吃药母,就跟吃普通食物没什么区别,就算吃再多也没有任何不良反应,而且一段时间之后就会被自然排出体外。但只要加入微量的药引,它就会立刻成为剧毒!
百毒魔君的做法,从理论上来说确实不算违规。“毒门宴”的规则是事先不得下毒,而百毒魔君所下的只是药母,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药母是算不上毒的,也因此那位猪妖试吃后能安然无恙。
楚雄飞涩声道:“而你自己,自然是事先吃过解药的了?”
百毒魔君微笑点头:“那是当然。”
楚雄飞面如死灰,颓然坐倒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