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丽不记得离开奶茶店的具体时间，好像没有人来找她，也许没有过多久，几个小时？或者几天？她一直在想过去的事，但什么也想不起来。她觉得这件事很重要，和024对她那种暧昧不清的、若即若离的态度有很大的关系。
李丽突然觉得害怕，她有时候会停下脚步，想想自己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得。
其实如果064他们想要找她，这非常容易，就想当初024轻轻松松闯入她的小公寓，改变她的生活一样。她一直处于某个无形的网络之中，她感觉到了。
但在这张巨大的网上，她是唯一一个几乎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所有人看着她似乎都欲言又止，她想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这种异样的神秘感在她心里扎根，变成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口。
只要没有024，没有这些“非人”的东西，她可以安安稳稳、浑浑噩噩地继续过下去。
安稳、平凡，这并没有什么不好，但寻找刺激是Lily的天性，而且她也忍不了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只要找到柚可...”李丽自言自语道，“一切就都会有答案。”羊皮纸上的箭头图案固定了很久，久到李丽以为它坏了。
清晨醒来的时候，指针图案抖了抖，她确信自己正离目标越来越近。
大概快半个月了。
李丽心底还是期待过024来找她，她想起他漂亮的脸，富有感情的灰色眸子，眼里始终只有她的模样......这算不上喜欢，之前只是有一种隐隐的担忧，和埃利亚斯谈过之后，她确信024眼里的那个不是她。
即使他无论何时都追随着自己的身影，看到的永远是另一个人。
李丽想到这里，皱了皱眉，立马拍了拍脸重振精神。什么时候这些事情也会让自己沮丧了？她一直是一个坚强，不感情用事的人，至少她希望是这样。
“你怎么还要走啊...”背后传来打哈欠的声音。
李丽吓了一跳，是樊的声音。她回头瞪了他一眼，便继续赶路，正是早班高峰期，路上人很多，车也呼啸而过。李丽这几天一直“看不见别人”，樊的出现忽然打断了她的孤芳自赏，让世界重新变得喧闹起来。
一瞬间路边小摊油饼飘过来的香味，机车震起的尘埃，路边小店拉卷帘门的声音变得极其清晰。擦肩而过的路人和他们随身带着的诅咒偶尔会回头看她一眼，但没什么“人”对她感兴趣。
“喂，呆住了？”樊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推着她往前走，“你挡别人路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她想这么问，但还是忍住了，问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谢谢你来找我。”声音小得像是喉咙里发出来的咕噜声。
樊被吓了一跳，“喂喂，你干嘛，別想不开.....”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咱俩谁跟谁，应该的，你去哪儿我不知道，不过我得陪着你，那大概很重要，对不对？”
“你...很少‘一声不吭’就出门。”
“嗯......”李丽有太多想说的，一时间又想不到什么好说。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现在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你。”樊看着她，眨了眨眼睛。说罢，他把李丽拉到旁边的长椅坐下，等着李丽开口，李丽不说话，他就哼一会儿小曲。
这是个好机会，和樊说说话也许就能改变些什么。她一个人待着只会负面思考，然后把事情变得越来越糟。
李丽下定了决心，清了清嗓子：“你认识以前的我？”樊顿了一下，拉着长音说道：“是...是——”李丽心一沉，樊也是......
“认识到什么程度？”
樊想了想，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见过几面，不是很熟，但我和她做了个约定。”
“什么样的约定？”
“我会保护你，就这样。”
“就这样？”
樊点了点头。
“如果我要你告诉我全部的来龙去脉...”
“说不完，那你得再推个半个月才能到目的地了。”
“我想也是。”李丽叹了口气。
“0...64他们怎么样？”
“很好，还是老样子，我给他们说了我跟着你的，也许他们也明白这是迟早的事吧，毕竟不能总瞒着你。”
迟早，是这样的，李丽抬头看着正好遮住头顶天空的斑驳树叶，一切没有变得更加开朗，起码她“被鼓励”去寻找真相了。她把那张羊皮纸从包里拿出来，对着天，指针没有动。
走吧，老天会给她一个交代，不管满不满意，是不是她想要的。
李丽起身，拍了拍衣服。
“就走了？...我是说，你不问问024怎么样？”樊这句问得李丽突然脸一红，不知道该回些什么，“那..那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啊？”樊看她局促的反应，笑的更开了。
“...行了，他怎么样。”
樊干笑了几声，大力拍着李丽的肩膀，“可以啊，可以啊。”声音大得像故意想让谁听到。“可以什么啊...”李丽被他说得浑身不自在、脸上发烫，“不是你要我问的吗？我都问了，你...”
“他也很好，如果你想见他，叫他一声就是了。”
“...”什么叫“叫他一声”，说得那么轻松。
离开其他人的这几天，李丽在对024的感情上打上了一个问号。是的，她是会在他的注视下感到有些不自在，心跳的厉害。但在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她又觉得024的存在似乎不是那么必要。
024眼睛很漂亮，脸很漂亮，不怎么说话，但是人很温柔。这一切就足够她喜欢他了吗？足够。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一个人也不觉得难过，她并不迷恋他。也许只是一时的冲动，她只是在这份特别的关照里变得飘飘然，误以为这是恋爱。
024又喜欢顺着她的意思，所以最后也变成了“试恋”这种奇怪的关系。她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他们两人也没有互相理解，只是心底有一种互相依靠的默契。而这份默契，并不完全是“她”的东西......
“太乱了...”李丽揉了揉眼睛。
“乱什么？乱就别想了，我们走吧。”李丽点点头，决定现在先听樊的话，让自己好过一点。问问柚可的事吧，如果樊也知道柚可，前路就会轻松得多。
“樊，刚才你说的什么都回答，现在还有效吗？”
“有啊，以后也一直有效。”
“...总觉得你好像有些变了。”今天樊意外地率直，而且没有像往常那样疯疯癫癫，反而很可靠。这种反差，说实话搞得李丽有些背后发冷，当然这个想法不太礼貌，她没说出来。
“是吗？这是问题吗？”
李丽尝试着问柚可的事，甚至还拿出笔记本来整理线索。因此，他们今天没走多久，而是找了个位置不那么偏的旅店先住下，她问了很多，可惜樊所知甚少。而且每次扯到有关以前的那个她的问题，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解释说明就变得一环扣一环，但她目前没那么多时间来听和消化。
也许找到了柚可也会变成现在这样吧，李丽看着躺在旁边的单人床上睡死的樊，莫名从心底生起一股勇气。她一路已经走了那么久，还不是退缩的时候。
要是一天说不清就两天，两天也不行就七天、一个月、一年......李丽才20岁，没有工作，积蓄省着点儿也够花，以后也可以去******。人生对她来说才刚刚开始。
柚可一定会知道大部分事情，她会明白李丽现在该怎么做，以后该怎么办，怎么走接下来的路。
等等...
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冒出来。
普通的人类基本都拥有“诅咒”，因为诅咒是执念与感情的具体化，但024和064他们就没有，樊也没有。平心而论，大家都会有那么一两个执念，李丽也不觉得自己能好到哪里去。
其他人暂且不论。她会不会有，这只是一种可能，会不会有自己的“诅咒”呢？
作为能看见诅咒的人，拥有自己的诅咒。一直以来她都自以为能言者处于高高在上的位置，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一旦静下心来，就能发现以前没有察觉的怪异。
李丽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似的从床上蹦起来，想立马把樊喊醒问个究竟。
看他熟睡的样子，忽然又不忍心。一直以来麻烦他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开房的时候两个人一间没什么，这样方便也更安全。李丽起身把灯关了，躺在床上，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很久没有体会过如此安静的夜晚了。没有什么追杀或者跟踪，没有什么诅咒——至少她都当做没看见——生活本该如此平静。
李丽闭上眼。
有那些神奇的经历也不错，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体会到的，上天入地？还是窥探他人的内心？或者从自己的立场“施舍”，给予对方什么特别的东西。如卿和她的恋人相拥而泣的画面一直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诅咒能力的界限究竟在哪里呢？
这样一想，造物主的心思真是难以揣摩，究竟能言者是进化了的人，还是人是退化的能言者？或者Ta在创造人的时候，创造了诅咒，为了让他们互相交流，让能言者诞生于世。
说不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