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扬扬下了许久，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整个帝都一片冷清，四处连半个人影都找不着，人人都躲在房中点炉取暖。林睿偏偏裹着皮裘手择书坐与庭院中，没有人敢靠近去打搅她的亲近。才刚入夜，然儿便捧来饭菜，并为她点了几根蜡烛，但细心的她却发现，久坐庭院中的那人根本就不是在看书。然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催促那人先用膳。林睿挥手，示意她今日没胃口，然儿没法子，只能又将晚膳端了下去。
又过了几个时辰，然儿实在看不过眼，只能上前催促。
“少爷，您今日都在这坐了好几个时辰了，”然儿轻声劝说：“夜深了，不如先睡了吧。”
林睿似被她的声音惊着了“什么时辰了？”
“已经快子时了，过几个时辰也得早朝了。再不睡，明日可就起不来了。”
“知道了。”林睿这才合上那本没有看进去的书“你先去睡吧，我今夜还有事。”
然儿连忙出声阻拦“少爷，您若还有事便吩咐我去做吧，您还是先休息吧。”
“这件事只能我自己去处理，你去休息吧。”林睿将手中的书塞给她“我出一趟府。”
“少爷，这么晚您要去哪？”
林睿头也不会地往前走“别担心，我只是去一趟长孙府。”
林睿轻车熟路地翻过长孙府的北墙，悄悄地来到长孙宸的院子，学着以前长孙庭的做法，用短刃划开房内闩门的木栓。
就睡在隔壁的沫儿听到长孙宸房内细微的动静，悄悄起身赶到长孙宸房中，便看到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正准备和衣入睡。
林睿显然也被沫儿吓了一跳，赶忙轻声地说：“沫儿，是我。”
“少爷？”沫儿也是惊讶。
“你回去睡吧，这里没事。”林睿这才想起还得将门拴好，但长孙宸这边似乎即便是闩了门，也是有人能够进出自如的，栓和不栓似乎也没多大的差别。
浅眠的长孙宸也被吵醒，她不明所以地看着大大咧咧地躺在她床上的林睿，不满地皱眉“你又翻墙了？”
“嗯。”
“你这个时候跑来干什么？”
“睡不着。”林睿带着丝孩子气地说道。
长孙宸失笑“睡不着回去找你的夫人抱着睡去，来我这寻花问柳是想干什么？”
“宸宸，我怕。”林睿翻身保住了长孙宸“我怕。”
长孙宸这才感到林睿的不对劲，掰开她靠着自己的脸仔细端详“发生什么事了？”
“我累了，想睡觉。”林睿的头从长孙宸手中挣扎出来“寅时唤我起来吧，卯时得上朝，我还要回府换朝服。”
“这会倒是想睡了？累了不会歇在府中，跑来长孙府作甚？”长孙宸没好气地说：“横竖你也睡不了多久了，快起来说清楚你究竟怕什么？跑来我这搅了我清梦想就这么糊弄过去？想得美。”
林睿将被子往脸上一盖，迷迷糊糊地说道：“我只是想找人陪我睡，比较安心些，你就让我睡一会吧。”
“不行！给我说清楚了再睡！”长孙宸不依不饶地道。
林睿被她闹得没了办法，只能将早上下朝后的事情原原本本与长孙宸说了一次。
“所以这就是让你闹心到一晚都睡不着的原因？”听完故事的长孙宸十分惊讶“有什么好怕的，难不成熙扬还能为了这件事怪你不成？你若行得端做得正，又何惧皇帝的阴谋？再者，如今这么多人保你，你怎么反倒怕起来了？当年那股子冲劲如今到哪去了？怎么越发胆小起来了。”
林睿闭目养神“宸宸，你就没觉得这其中发生奇怪的事吗？”
“奇怪的事？六皇子要将十皇子推下湖？”长孙宸猜测“莫非你是在担心六皇子的安危？”
林睿轻叹一口气“那个宫女，很奇怪不是吗？”
“宫女？有什么好奇怪的吗？惹怒皇上，换做是谁都会害怕不是吗？”
“那你也觉得她是在跪李相，对吗？”
“不然还能有谁能让她这么害怕？”
林睿睁开眼睛与长孙宸的眼睛直视“当时我站在李相身旁，或者我应该说，是因为李相站在我身边，才会让大家都误会她是在跪李相的。”
“你的意思是，她是在跪你？”长孙宸笑着说到，轻捏着林睿的下巴仔细端详“来，让我看看你何时变得这么凶神恶煞？能让别人只看一眼就吓得跪下了。”
“第一眼？”林睿缓缓闭上双眼“那个宫女，叫朵绘，以前在宁沁殿做事，跟了我七八年了。”
长孙宸瞪大了眼睛。
“如此一来，你认为她今日跪的人，究竟是李相还是我？”林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睡觉“我倒是希望，她跪的人真的是李相。”
两人安静地躺下，长孙宸知道林睿并未真正睡着，一个被众人忽略了这么多年的宫女忽然出现在眼前，换做是谁都会乱了阵脚的。长孙宸也被林睿闹得难以入睡，一听到外面敲更的人喊已是寅时的时候，赶忙叫起林睿。担心是一回事，但上朝又是另一回事，总不能为了一个可能的猜测，又学着两位丞相罢朝了吧。
“那事，现在都有谁知道？”长孙宸坐在床边看着林睿穿衣，担忧地开口问到。
“就你一个，他们前段时间为了我的案子****不少的心，如今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那你打算如何做？”
“见步走步吧。”林睿回答得消极“她毕竟是一个**宫女，而我是一介朝臣，想必她也不会乱说的。”
“万一她真的说了出来了呢？你可曾想过会如何？不如就趁现在退下来吧，毕竟你在位上一日，就会有一日的危险。”
“我始终是他的女儿，他总不至于做得太绝。”
“这可不好说。”长孙宸不屑地说道：“若是真疼你，你当年至于诈死逃宫吗？”
林睿无奈地转身说道：“你就不能不破坏我的梦吗？让我留多点想象的空间好吗？”
“好，我不说了，你就往好的方面努力去想吧。”长孙宸躺回床上“今夜你不要再过来了，免得我有破坏了你父慈女孝的美梦。”
林睿轻笑，也不去看长孙宸，悄声地走出了房间。
这么沉闷的帝都，四处都是刺骨的凉气，覆盖着厚厚一层雪的街道，走过的脚印迅速又被雪覆盖了。四处尽是一片黑暗，林睿提着灯笼往林府的方向走。从心底里冒出的凉意，任它再热的暖炉都无法将人捂热，更别说这微弱的烛光。林睿吹熄了烛光，从长孙府走回林府的路她走过许多次了，她自认不需要这微弱的灯光亦可走回去。却不曾想刚走了不就，就不慎被绊倒。
原来，那丝烛光再微弱，好歹还是光，至少能让人不至于摔倒在这雪地上。失去了这丝光源，却连同心中的路也一同消失了。如此一来，人有怎会知道该往何处走去？
前方竟然走来两个人，那人也借由烛光看清了摔倒在地的她。那人示意身后的人先走，而后向她递来一个温厚的掌心。
“起来吧，地上凉。”
林睿毫不客气地扶着那人递来的手臂站了起来“竟然又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