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琳下葬那天梓州难得的没有下雪，耀眼的阳光照在雪地上泛着刺眼的光芒，即便有阳光的照耀，却让人无法感到半分温暖。
林睿漫无目的地走在凉州的街上，一场浩劫让凉州变得满目苍夷，每家每户都紧闭门户，不愿出来。
“阿睿。”许熙扬特地出林府找她，将手上的皮裘披在她身上“这么冷的天，跑出来干嘛？”
“出来随便走走。”林睿裹紧身上的皮裘“明早就要离开了，走前再看一样。”
“说得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许熙扬取笑她。
林睿笑而不语。
许熙扬拍拍林睿的肩“怪冷的天，一起去喝几杯吧。”
“凉州如今这样，哪还有酒可以给你喝？”林睿无奈“你这些年的酒瘾可是越发大了。”
“偶尔才在你这喝上一次两次，在帝都除了赴宴，基本上都是滴酒不沾的。”许熙扬笑着解释“我上一年来凉州，在林府的后院里藏了几坛好酒。”
林睿疑惑地问：“你藏酒干嘛？”
“那是我之前在一个店家那赢回来的好酒，一时间喝不完，怕被你知道了你要偷喝。”许熙扬爽朗地回答“这次就当做是我请你喝酒吧。”
“就那么几坛酒，你至于吗？”林睿无奈地摇头“真是嗜酒如命。”
“走吧，回去把酒挖出来，再到外面找一个安静点的地方喝酒。”许熙扬提议“我们兄弟两人好好喝上一次，不要给其余人喝。”
“好。”
两人回到林府挖出许熙扬之前埋下的三坛酒后便悄悄地从后门走了出去，就近找了一座十里亭，便坐在那喝起酒来。
“说起来我记得你以前可是不会喝酒的。”许熙扬替林睿将酒满上。
“还不是这些年在凉州和你喝酒何处来的酒量。”
“我记得那日和你出去庆功的时候，你可是喝醉了，还是我把你背回去的呢。”许熙扬回忆当初“那日还被林大哥发现了，也是在那日，他们帮我安排好了后路。”
“说到底你还是比我幸运，但我这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林睿自我安慰到，一股脑地将酒喝尽。
“虽然如今你的酒量好了些，但也别勉强，若是你喝醉了还得我把你背回去那就糗大了。”
“不过三坛酒就想把我灌醉？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若不是路程太远我无法将这些酒运回去，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舍得将这三坛酒都拿出去的。”
“你就不要再心疼你这几坛酒了。”林睿为他倒满酒“你找店家要酿酒的配方不就好了吗？”
“还用得着你提醒吗？”许熙扬也爽快地喝酒“上次回去之前我便来找过他拿配方了，只是一直都没得空能够去酿酒。”
“得！”林睿拍桌“今日我喝你三坛酒，等日后回帝都我得空了，我便酿回三坛酒还你！”
许熙扬显得十分开心“行！这是你说的！”
世人皆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可是即便是同样的人，一样的酒，在不同的时光里，将会是不同的感受。
那日，不出许熙扬所料，林睿果真喝醉了。他叹气无奈地将林睿背起，已经不再像以往那么费劲了。
路上，林睿微微转醒，睁开眼看着前面背着她的男子。林睿忽然就恍惚了，很久以前，同样是他和她，也是在这么安静的街道上，两人一路喧闹这去赴所谓的庆功宴。耳边又响起了那个少年略显稚嫩的声音“我叫许熙扬，春熙的熙，张扬的扬。”林睿唇角微微扬起，抱紧那名男子。
“许熙扬，我想回家了。”
许熙扬背着林睿的手用力收紧“好好休息一下，明日一起来便可以回去了。”
“谢谢。”林睿真诚地说到。
这么多年过去了，经历了这么多事，谢谢你依然相伴。
夜里，赵筠深正准备回房休息时便看到许熙扬背着林睿回来了。
“赵相，不介意与我聊聊吧。”许熙扬对这眼前的清俊男子说到。
“当然。”
许熙扬便把林睿送回了房间，再出来便看到赵筠深在院子里等着他了。
“许将，找我所为何事？”
许熙扬看了赵筠深一眼“既然赵相这么直接，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阿睿说，你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赵筠深倒也坦白“是。”
“那你会如何做？”
赵筠深反问“你想我如何做？”
“得饶人处且饶人。”许熙扬说得直接。
赵筠深笑“许将这话说得倒是轻巧，我若饶了她，日后谁又能饶过我？”
“赵相多虑了，”许熙扬严肃地说：“这从头到尾不过是个意外，若不是这场兵变，阿睿已经从朝廷上退下来了。”
赵筠深质问他“我凭什么信你？”
“那你究竟要如何才能放过林睿。”许熙扬厉声问到。
赵筠深冷笑“这可是欺君大罪，你们愿意去冒这个险，我可不乐意。”
“赵相，这林睿可是当今皇上的女儿，楚国的五公主。即便皇上知道了此事，你认为皇帝真的会杀了她吗？”许熙扬看着他说到“到时候，你不过还给她一个更加名正言顺的身份罢了。”
“那我岂不是做了一件好事？”赵筠深反问“公主是何等高贵的身份，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又可让他们父女相认，多好的一件事情。”
“赵相，我希望你能自己权衡一下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许熙扬冷声说：“若是林睿回到那个位置上，自然不会让你好过，你又何必做这种害人害己的事情呢。”
“楚亦馨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她又能将我如何？”赵筠深好笑地说到。
“可是他两个同胞哥哥都是最受宠的皇子。”许熙扬提醒他“你如今在朝中的位置还没稳定，这一次又是一场朝堂上的血雨腥风，你又何必再为自己树敌呢？”
“许将言重了，我的敌人已经够多了，再多几个我也不会介意。”
“说到底你就是不愿放过林睿。”许熙扬微怒“你究竟想要如何？”
“好说，我要许将你的三个承诺。”
“你不要太过分了！”
“许将又何必动怒？”赵筠深轻笑“我知道许将你是忠义之人，自然不会让你做些背信弃义的事，我不过是要求个安稳罢了。”
许熙扬眯着眼看着他“我凭什么信你？”
“你当然可以不信我，但我自然也可以决定是否说出林睿的身份。”
两人沉默地对峙着，许久，许熙扬才沉声答应：“好！”
次日清晨，大群人一大早便出发回帝都。林睿一行人离开凉州的时候，林睿忽然侧头问许熙扬“我这算是抛弃他们了吗？”
许熙扬微微一笑“不算，你是身不由己的。”
“可是无论我如何身不由己，在他们的立场上看来，都是被抛弃了吧。”林睿无奈地笑着“竟然收了一个烂尾。”
许熙扬指着前方“别把他们想的太过懦弱，你看前面。”
在凉州清晨的阳光中，人群涌在马道的两侧，百姓脸上虽然还带有少许悲伤，眼光却依旧坚毅。
“在你的管理下，凉州是个不可多得的传奇。”许熙扬对着她笑得温和“你应该感到高兴。”
站在城门前的百姓看到林睿骑马过来，众人不断皆高喊：“林大人一路走好！”
林睿眼眶微微泛红，喉中哽咽，松开一只手向众人告别。
等众人除了城门，许熙扬才开口对林睿说：“这场灾难不是你带给他们的，即便没有你带兵反击，皇上的军队杀来后仍然会是这副惨状。你该想得豁达些，凉州是因为你才变成整个楚国帝的传奇，而且你要坚信凉州很快便能再次恢复过来了。”
“不，不是因为我。”林睿露出轻松的笑容“你看看凉州百姓眼神中的那种坚定与热忱，那种绝不失去希望的神色，即便没有我，这个地方迟早也会是一个传奇。这里的百姓，才是整个凉州成为传奇的真正原因，唯有百姓，才是根本。”
“你能想通就好。”
赵筠深安静地听着身后的人有说有笑，一言不发。
“我想回帝都过年。”林睿笑着说。
“现在不正回着去吗？”
“还有十几日便是新年了，不知我们可否赶得及回去？”
许熙扬回答：“不停地赶路，应该还能提前一两日到达。”
“既然想在年前回帝都，那全队人都尽快赶路吧。”一直沉默的赵筠深忽然说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