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叔，对不起，这回我真的帮不了您了。”文渊扶着丁掌柜走出米铺。丁掌柜的行李不多，轻轻地搭在肩上。“您也别怪文博，他还小，不知道这些。”
丁掌柜点点头，“我明白，既然当初那样做，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他长叹一口气，“还是多谢大少爷的照顾，若非大少爷有心隐瞒，丁某只怕早就被驱逐出米铺了。”
文渊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袋银钱交给丁掌柜。“我想这应该够你和祥嬷嬷用一阵子了，嬷嬷的病耽误不得，你也别太省，要是不够了就遣个人去府里跟我说一声。”
丁掌柜的眼眶湿润起来，“要没有少爷，我家老婆子怕是早就入土了。”他说着就用袖子去擦拭眼泪。文渊连忙安慰丁掌柜，说自己是嬷嬷奶大的，也算是她半个儿子。
“天下哪有儿子不事父母的道理？再说，四平是我兄弟，他的爹娘我应当替他照顾。”他说着，眼神有些暗淡。“还是劝嬷嬷宽心些吧，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四平也不愿看到她这样。”
丁掌柜点点头，带着万般不舍，离开了他工作了数十年的米行。
等到文渊回到内堂，莫四海告诉他，以后米行的大小事务就交给文博打理了，要他今后好好帮助他。文渊应下，他望向文博，他正在和那些掌柜聊得亲热。他突然有些认不得他了，他变了，变得有些可怕起来。
晚上，文渊在灯下看帐。硕贞端着两碟糕点进来，她将糕点放下，走进书房，见他眉头紧锁，便问他何故。
“其实也没什么。”他合上账本，揉了揉眉上的天阴穴，起身走到硕贞身边，“你知道吗？文博今日当着米行众掌柜的面揭发了丁叔改帐，爹迫于形势，把丁叔遣出米行了。”
“我私下里听莫子提过，他说丁掌柜是米行的老掌柜了，若不是真有要紧事，他万万不会打米行主意的。”
“你知道祥嬷嬷吧？”硕贞点头，文渊接着告诉她，丁掌柜的独子丁四平两年前遇难去世，祥嬷嬷闻讯后便病倒了，自此一病不起。为了嬷嬷的病，丁掌柜遍访名医，早就花光了家中的积蓄，走投无路下才动了改帐的心思。丁掌柜改的帐不多，数目也刚好是嬷嬷的药钱。这事文渊知道，莫四海也知道，他们知道丁掌柜的状况遭遇，对此也就默许了。
“但今日文博当众揭穿，若爹不将丁叔遣走，只怕日后难以服众。”文渊说。
“怎么？这事二少爷不知道吗？”硕贞疑问，她的脸上有一丝担忧。
文渊很想点头，但他不能让硕贞知道实情。他该怎么跟她说呢？文博今日所做，不过是做给他看的，而丁掌柜只是他借由发难的借口而已。聪明如他，怎会感觉不到莫四海对于这件事情的真实态度？但他就是算准了莫四海的脾气，知道他一定会当众遣走丁掌柜，借此机会，既能清除掉他的人，又能杀鸡儆猴，在众掌柜面前树立威信，真可谓一石二鸟。
好毒的一招棋！……
他还是没有对硕贞说出实情，怕吓坏她。文渊想，文博要做什么就冲自己来好了，一份恨，不需要两个人承担，只要他不伤害她，怎样都好。
想到这儿，文渊笑了，揽着硕贞走到堂屋，两人相对而坐。
“这些都是你做的？”左边桂花糕，右边杏仁酥。文渊举箸，犹豫着该先吃哪碟，这倒把硕贞逗乐了。
“你想这么多干什么，不都是你吃的吗？”文渊白了她一眼，夹起左边的桂花糕咬了一口，立刻皱起眉头，“你是不是把盐当糖放了？好咸……”
“怎么会？”硕贞感到奇怪，她立刻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却是甜的。“好哇，你骗我。”文渊开怀大笑，硕贞本有些脾气，也被这爽朗的笑声弄没了。她跟着文渊一起笑了起来。
在这几日里，文渊带着文博熟悉了整个米行的运作，也见了些商户，与他们谈成了几笔生意。文博本来担心文渊会识破他的想法而有所保留，但几日过去，见文渊似乎并未察觉，便也放心了。
十日后，文博正式参与米行的运作。他倒也尽心，每日早出晚归，遇事不明便细心请教，平日也肯干，丝毫没有贵少爷架子，所有人都觉得他很努力，是个好东家。
半月过去，文博终于出招，要将几位老掌柜遣出了米行。掌柜们当然不服，他们将事情闹到了莫四海面前。
“你这是在干什么？！”莫四海在听完老掌柜的讲述后勃然大怒，“谁叫你把这些老伙计赶走，你是嫌米行太安稳了，非要弄得翻天覆地才好吗？”
“是。”文博毫不畏惧。这将莫四海的话硬生生地塞了回去。
“好，你倒给我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给不出理由，你就给我去跪祠堂！”莫四海深吸一口气，坐下听文博解释。
“爹，我知道他们都是米行的老伙计，而米行能有今天也是多亏了他们。也正是因为这样，米行一直没变化。我觉得咱们莫家的米行还能做得更好。”
莫四海思考着，没有说话。文博又说：“但这几位叔父的年龄也大了，做事也有些力不从心，他们一辈子为米行奔波劳碌，也应该安享晚年了。咱们可以每月给他们送些银钱供他们养老，这样不仅他们能够安享晚年，其他伙计看到，也会更愿意替米行做事。这样做一举两得。”
此话一出，不仅莫四海满意，在场的掌柜们也很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