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暂时把注意力转移到唯美项目身上。如果说理性之声项目是梦想之争，唯美项目则是现金之争。唯美导购网站的流量已经庞大到连购物平台都感受到威胁的程度，他们割尾是迟早的事情，而唯美转型也势在必行。但这个时间点来得比我预期要快。我原本计划在唯美流量的最高峰，把股份转手变现，轻松赚个盆钵满盈，现在这个如意算盘落空。不得不亲自来蹚转型这道浑水。
对于互联网的项目来说，流量等于现金，关键是看用什么样的变现方式更有效率。唯美已经做到了这个体量，就是一个人人都想分一羹的香饽饽。施菲和我走动开始密切起来。这个曾经把整座城市踩在脚底下的高傲女人，现在走上了商业这条道路，就不得不自降身价让目光和金钱平齐，追逐利益。既然施菲是以生意人的身份和我打交道的，我们之间就必须隔着利益这道有色眼镜，让一切按照商业游戏规则来。
打过几次交道以后，我渐渐摸清了施菲的脉络。一年前她投资创建了朵丽这个高端女装品牌，一下子在国内各大商超和商业街铺开了几十家门店，线上也同时发力，筹建了女性服装销售平台，既自营朵丽品牌，也招商入驻。残酷的现实与她的预期大相违背，由于受到电商的强烈冲击，朵丽的门店承受着高租金的成本压力，产出却不尽如人意；线上商城的生意更是没砸出点浪花来。
施菲低估了互联网电商平台创业的门槛。拉一支团队建起一个商城是轻而易举的，真正的门槛在于如何在资本横行的互联网江湖中闹腾出点动静，如何形成对消费者的影响力。以施菲个人的资本能力，根本没办法使这个项目走出残酷的互联网U谷。但施菲的投怀送抱，我不能抗拒，因为我看到了1+1>；2的机会，那就是朵丽线下的几十家门店和唯美平台可能的相互助力。我心里逐渐形成一个庞大的计划。
我约了施菲下午去门店考察，她的旗舰门店在港汇的三楼，占地约200平方米，每个月的租金是个巨额的数字，但衣服的售价也是水涨船高，全是4位数，羊毛终归出在羊身上。我和施菲巡查完店面，在港汇闲逛。难得有这么悠闲的时刻，上一次带王曼过来改装，那是一路匆匆忙忙的上下奔跑。商场依然如故，人与事已经皆非。
我们乘坐自动扶梯往五楼去，施菲指着右侧的广告屏说：“唯美在这边也投了广告。”我顺势望去，却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Piers和王曼乘坐下行扶梯，渐渐向我迎来。Piers站在王曼下一层阶梯，右手紧扶着扶手，保护王曼的安全。王曼穿着孕妇装，披一件绣花蕾丝开衫，脸面更加圆润，已经和我脑海中的王曼完全是不同的模样。他们也看见我了，在交汇而过的时候，我和Piers都客气地点头示意。
我情绪很平静，大脑却很混乱。直到如今，我还是没有完全接受王曼脚踏两条船，背叛了我的事实。施菲看出了我的心思，轻轻地问：“你们认识？”“嗯，同事。”我装作不在意，但沿着中廊走的时候，却忍不住往下瞟。Piers殷勤地陪侍在王曼左右，俩人的背影完全是一对默契的夫妻。
我让Crystal去汇总朵丽门店的分布位置和经营状况，并对朵丽的在线业务做了评估。我的计划在心中也渐渐成型。接下来的一步，是要说服魏东卫接受我的安排，但绝非易事。他手上有超过30%的股权，唯美的命运最终还是掌握在他的手里。
我和Crystal到汤臣商务中心约魏东卫聊，等了约20分钟，他才放我们进他的办公室。“萧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好长没过来了吧？这边上座。”魏东卫皮笑肉不笑地招呼我们。对于我在低位的时候抄底投资他的公司，他内心是有疙瘩的，在他看来那是在最脆弱的时候被迫割掉了一块肉。
“我倒是惦记着常来，就是魏总你太忙了。”
“哟，这美女谁啊，有点脸熟。是上次来的那个吗？乖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完全变了样。”魏东卫对着Crystal打趣，我担心Crystal会沉不住气，想不到她却盈盈一笑，说：“那是魏总今天心情好，看什么都好吧。”
魏东卫哈哈大笑，神情非常放肆。在他这样的年纪，能够在上海最昂贵的地段拥有一个豪华的办公室，俯瞰整条黄浦江，这足以成为傲气的资本。但他有一天会懂得，所有被资本催产的一切，都只是海市蜃楼罢了，这一个梦要能够做得足够长久，就得保持战战兢兢的心态。
“唯美现在的状况不错，魏总最近会有什么新动作？”我试探着问，想知道他有没有收到风声。资本的触角是最灵敏的，任何商业信息最先在资本圈传递，然后才会逐渐往下传播。这是资本总能立于不败之地的原因，它永远占据着资讯的上游。
“你也知道，唯美的报表都非常漂亮，已经甩开跟随者好几条街了。不客气地说，在这个行业里面运营能力能够跟我老魏相提并论的……少！太少！哈哈……”魏东卫一副自满的模样。时势造英雄，很多互联网的成功人士自嘲自己只是风口上的猪，恰巧被吹上了天，魏东卫他确是名副其实的猪，此时在天上晃荡。
“树大招风。唯美是盯在购物平台身上的虱子，靠吸血为生，现在虱子比寄主体量还要大，那它离被拍死的日子就不远了。”我冷冷地盯着他，希望能敲醒他的无知。
“萧兄，你做人太累了，天天防着这个，担心那个的。你们投资的时候，不也是炒作翻天了嘛，最后怎么样？没事。”他反而用不屑的目光回敬我。“魏总这么有信心，要不要对赌一把？我赌一个月后网购平台会有关闭接口的官方消息。如果我赢了，红林资本按照唯美现在的估值退出。如果我输了，红林资本按照投资时的估值退出。”既然是张女士传出的消息，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目前最理想的方式，就是魏东卫答应对赌，红林资本顺利获得溢价后退出。但魏东卫还没有这样的胆魄，他属于吃硬不吃软，俗称“欠抽型”。
果然不出所料，魏东卫看我说得斩钉截铁，估摸着我是带了内幕消息来了，立马赔笑说：“萧兄，咱这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怎么说退就要退呢？钱还是要一起赚的。”他坐直了身子，压低声说：“消息属实？”我无奈地点了点头，说：“好日子到头了。该是动动唯美这身长膘的肉了。”
魏东卫拍着沙发椅发火，自顾自地说：“白养了那帮白眼狼了。没少开口跟我要钱，最后却兜不住事。”我挥手示意他冷静，说：“当务之急是尽快进行业务调整，如果等消息出来了再去找合作资源就被动了。”魏东卫摊开双手，一脸无奈地说：“这么短的时间，转什么，怎么转都没办法决定，何况去找合作资源，时间太急了，没办法啊。”他刚才飞扬跋扈的劲不见了踪影。
我心里冷笑，唯美项目在这样的管理者手中，要么一帆风顺，如果有什么风浪，估计是要扛不住的。“这个关口对于唯美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以前的模式太单一，很容易就看到天花板了。现在可以借这个机会华丽转身，讲一个更有未来的故事。我已经有初步的计划和合作资源，只要你不反对，我会帮你把这个饼画圆。”我示意Crystal把朵丽的文档资料给魏东卫看。
魏东卫听到我有对策，笑呵呵地恭维：“说到讲故事，还是萧兄比较擅长。我就跟着走好了。”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怎么想还无从可知。他拿着资料坐到一边细细翻看起来。
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成，我和Crystal先告辞了。在电梯间，Crystal兴奋地说：“Sean，你太厉害了，把那个姓魏的治得一愣一愣的。这种人真讨厌。”
我笑而不语。做投资的，最重要的是懂得看人，知道不同人的特点才能对症下药。魏东卫大才没有，小滑头倒是很多，事情还有得折腾。
理性之声的地铁被拐卖儿童系列新闻，关注度持久不衰，寻找母亲的行动再次获得了很多社会团体的支援，每隔几天就有一个被拐儿童找到失散父母的报道，情节感人泪下，从而推动理性之声获得一拨又一波的关注高潮。我没有再次踏足漕河泾的办公室，只是从林炫那边不断传来消息。王曼的团队把原先的仓库装修成很开放式的办公室，舒适程度更好过对门的嗨头条。由于有新的投资和社会捐助的支持，王曼的公司人员再次扩充到50人，而理性之声的用户数已经在短期内赶超林炫的嗨头条。我在网络新闻中看到王曼接受媒体采访的照片。她一手叉腰挺着大肚子，依然是一副不屈不挠的神情。
直到现在，Piers还是没有在理性之声现身过，我也没办法抓到他的把柄做文章。但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久，王曼待产的日子，Piers一定会浮出水面操盘这个公司。我只能咬牙忍耐，一边催促林炫抓紧策划有噱头的新闻，在引流能力上稳住阵脚。
理性之声因为一系列的纪实新闻声名大噪，并入选了2014年新锐媒体平台的候选名单。这是社交媒体平台第一次得到官方主流声音的认可，嗨头条也获得了分享嘉宾的邀请席位。对于理性之声和嗨头条来说，这都是一次向主流靠拢的绝佳机会，潜伏了这么久，该是出击的时候了。
2014年媒体大会在大礼堂隆重举行，新闻传媒界的大佬、互联网传媒的新贵集聚一堂。从投资理性之声到引入嗨头条，最后把嗨头条独立孵化成一家公司，这个过程一波三折，但市场价值却在保持增长，这就是资本运作的窍门所在。最初投资的400万元，如今的价值已经上升了10倍，只要在适合的时机找到适合的下家，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现在的困局是理性之声和嗨头条进入了“既生瑜何生亮”的境地，对于后续投资者来说，多了一个选择就意味着多一个谈判筹码。从目前的市场容量来看，两个平台共生的概率较低，必须得拼个鱼死网破，成王败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