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测的时候，整个凌波馆里，除了欧阳燕偶尔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音。
萧妲拿着题目皱眉想了好一阵，还是决定先做题。
如此想着，萧妲也提笔开始答题。纸上题目虽然难，对于现在的萧妲来说却不算太难。想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要等到最后就行了。萧妲下笔如飞，一行行娟秀小楷跃然纸上，只在偶尔一个字的峰处才能看见来不及收敛好的锋芒。
欧阳燕留给二人作答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只见欧阳燕说交卷的时候，萧玥脸上闪过一抹惊慌，随即转脸看了一眼萧妲，又安下心来施施然交卷去了。萧妲也不管她脸上为何会露出得意神色，自顾自把笔墨放在一边，吹了吹还未干的墨迹，这才站起身来交卷。
欧阳燕先是拿起萧玥的试卷看起来，脸上木然一片，任谁也看不出来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一会儿后，欧阳燕把萧玥的试卷放到了一边儿上，拿起萧妲的。才看见第一眼，欧阳燕眼中就闪过了一丝赞赏和惊异。抬起头看了一眼萧妲，欧阳燕见萧妲面色如常，微笑着对自己点点头，哼了一声垂头审阅试卷。
不看不打紧，越是看到深处，就越是让欧阳燕心惊。他出的题他自然懂。萧妲的答案在他眼中说来也算不得惊艳，换做随便一个童生作答，这答案甚至排不上名次。可萧妲一个小小幼女，竟能有如此见地，不能不让欧阳燕心惊。
在心惊的同时，欧阳燕心中还隐隐升起了一丝妒忌。
要说一个先生去妒忌自己的学生，这学生还是个女孩儿，怎么也是说不通的。这天下大能的老师们那个不是为自己教出了一个栋梁之才而骄傲，巴不得多多益善，怎么会去妒忌。
可欧阳燕不是能培养出大能的好老师。看着萧妲的试卷，他心中本来还有些许愧疚的心思全然不见。
想他考试，十年不中，寒窗过多少日子！现在为了生计还不得不来当两个女儿的老师，萧妲不过才念了两三年的书，怎么能做得出这样文章？！一个小小女儿就能有这样才华，那他算什么！
“萧妲！”欧阳燕呵斥一声，把萧妲的卷子重重拍在了桌上，目光凶狠的盯着萧妲逼问道：“你是在哪里请人代笔做了这文章？！”
不待萧妲分辨，欧阳燕大步流星走到萧妲面前，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萧妲，接着道：“我常教导你们人无信不立，虽说你只是个女儿家，但做我的学生，我也是把你们当男儿看待的！若是考题不会便罢了，为何要去找人代笔？你是把读书人的脸面放到了何处！”
萧妲也不起身，坐在位置上抬头平静地看着暴怒的欧阳燕，悠然道：“先生可还记得《中庸》里的一句话？”
欧阳燕一愣，萧妲接着说道：“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不知先生做到了哪几点？”
欧阳燕再一愣，瞬间反应过来，血气上涌涨红了脸。萧妲所言句句如针如刺戳进他心中。这分明是在讽刺他屡试不第！这样目无师长的学生要来何用？要来何用！
“我且问你，大学有言：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后面是什？”欧阳燕倒是想狠骂回去，转念想到萧妲讽刺自己的话，他身上还没散去的读书人傲气终于还是让他没能拉下脸面。
“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先生这是在说自己心不正不诚吗？”只凭方才的话，萧妲便知道为何今日欧阳燕会紧揪着自己不放。这个迂腐先生本来在萧妲心中还有个清高的读书人样子，今日见到了真正面貌，也不过是个抵挡不住诱惑的凡夫俗子。屡试不第也是正常的。
更何况，真要算起学问来，这个欧阳先生连萧家两位女主子都比不上。
欧阳燕脸上青白之色闪现，他本是在说萧妲不但请人代笔，更是不知悔改，目无师长，哪想到居然被萧妲抢白一顿。
“好！好！很好！”欧阳燕极怒反笑，扯过萧妲的卷子扔在她面前，倨傲问道：“这上面可真是你的答案？”
“自然。”萧妲心中不亏，底气十足。
“那这上面所言具是你心中所想咯？你与我解释清楚你这答案是怎么回事！”这试卷上答案虽不是精妙绝伦，也不是萧妲这样一个小小无知孩童能够说得清楚的。
“先生，那上面可不是我心中所想……”萧妲慢悠悠说道，看见欧阳燕面上露出得意，萧妲紧接着道：“那上面不分明写的是先生您的想法吗？屡试不第，怀才不遇，这天下不公啊……”
看着欧阳燕气的浑身发抖，萧妲还火上浇油的添了一句：“学生可说得对？”
“你！”欧阳燕目眦欲裂，怒视萧妲，左手高高扬起！
萧妲眼见着欧阳燕的手落下，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身子更是定定站在原地。她很清楚，欧阳燕的手落不下来，只要他还想在萧府一日，这巴掌便一日落不下来。平日里萧长源虽然表现得甚是尊重他，可对于出身战场的萧长源来说，书生的地位并不是多高。
欺主的下人是没有必要留在府上的，在赶出去之前，还得好好教训一番，特别是没有下人自觉的下人。
没有被碰触到底线的萧长源不怎么管事儿，许多事情都不会过多计较。可是若是碰到了，萧长源的手段绝对会让这个迂腐书生知道什么叫做恨生于世！
萧妲心中不惧，不代表在场的其他人不惧。就连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萧玥主仆都已经被吓得呆愣在原地不知做何动作。
“啪——”
清脆的耳光声让除了萧妲之外的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欧阳燕手已经抬起来，若是就这样放下，先不说日后他在萧府上的脸面朝那里搁，光是那位住在主屋里的女主子就够他受的。可要是真的落到了萧妲脸上，这一巴掌无异于是落在了萧长源的脸上。进退两难之际，站在萧妲身后的翠柳向前一步挡在了萧妲面前，欧阳燕心中松了口气，扬起的巴掌结结实实的扇在了翠柳脸上。
翠柳代替萧妲承受了一巴掌，左半边脸直接就肿了起来。
一旁的萧玥松了口气。她方才被欧阳燕狰狞的样子吓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转不过弯来。现在见挨打的只是一个小丫头而已，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一个丫头挨打算不上什么大事。若是这个丫头背后的主子难惹的话还不好说，偏生翠柳背后就只有一个从来不吭声儿的主子和一个不占理的小主子。也只能怪她自己倒霉。反正一巴掌也打不坏人。
就连翠柳心中也是差不多的心思。她身份卑贱，一巴掌而已，根本算不上严重。只要萧妲没事，翠柳心中就没更多的想法。
而萧妲心中却是出离愤怒了！
不过是一个拿着萧家银子的草包罢了，凭什么动手？他以为他是谁？
萧妲蹭地站起身来，把翠柳拉到自己身后，抬起头望进欧阳燕的眼中，声音清冷：“欧阳先生，这边是你一个读书人的做派？所谓君子动口，小人动手，何况还是对年幼的弱质女儿动手，先生是把读书人的骄傲置于何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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