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德才兼备之人无以成才。
女子想要成才，需要比男子付出的要多太多。
原因无他。
想要成才的女子不但要背负天下男子的异样目光和排挤，更是要承受天下女子的嘲讽和孤立。成功之时，亦是孤单之时。
就如同那条上山的路，有小道平坦，有捷径险峭，最终到达的地方却不一定会是真正想要的终点。至于在山下所想的，山上只怕全然无一。
萧妲明白。
接连两日，只怕萧长源没有片刻是在山上候着她的。
第一日不过是看她是否有这个资格，若是连有路的山都到不了顶，还说什么要比男子更强？
第二日则是考验她的智谋决断。若她真的傻傻的照着那卫兵的传话，乖乖回府，候着片刻再去山上或是明日又接着去，萧长源顶多也就是敷衍敷衍，随意找两个老师教导也就罢了。
日后，她依旧是要听从安排嫁人的。至多，比旁的女子多一点才学。
说到累，今日的萧妲要比昨日累多了。
那抄近路的捷径不说，只是爬上那山崖便耗费了萧妲诸多体力。更不用说一路狂奔回来了。
先前心中有所想还不觉得，等从萧长源的书房离开，回了自己的房间之后萧妲才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狼狈。
昨日还只有水泡的脚底被主人再一次折磨过后，乌黑的血泡在脚底显得煞是骇人。若不用烧过的针挑了，恐怕再过几日，连脚都会烂掉。
现在的萧妲就是咬着枕头趴在床上，浑身抽搐的被翠柳挑脚上的血泡，放污血。
“小姐，你这两日究竟是做什么去了？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的，你说与我听听也好啊！”翠柳含着泪，一个一个的挑着萧妲脚底的血泡，“你是大家小姐，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就是这满街上的男子，只怕也找不出个比你这两日更辛苦的！”
萧妲干笑一声，没说话。
这满街上的男子是没有，可那些不在街上的呢？
萧妲曾经听过薛明瑞讲打仗时候的事情。成千上万的士兵，不管是精力充沛该是饿着肚子打完仗，只要中军主帐里一声令下，就得揣着自己的救命干粮还有比命还要宝贵的兵器开跑。这一跑就是几百里路！
萧妲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世间主事儿的是男子了。
是因为在她没有看见过的地方，有千百万的男子用鲜血稳固的地位！可惜……他们的命，不被大多数人看在眼中……
“行了，我这几日不会再乱跑了。你明儿个帮我在娘那里寻摸几本书过来，我也好看看解闷。”
翠柳还在碎碎念，萧妲实在受不了了，也不管脚上被挑开的伤口还没包好，直接缩进了被子里，伸手一扯，连脑袋都蒙了进去。
看了眼站在边上的刘鸢，见她没什么反应，鸢儿也只能作罢。应了一声，二人收拾起东西离开。
萧妲倒也没有食言，接下来的日子都乖乖躺在床上没有乱跑。脚上的伤也好得快，只是留下了些茧子，又让翠柳好一阵唠叨。说些日后找人家怕被人说闲话之类的，让萧妲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反正她心中依旧是那句话，若是在乎这些的，也就不是她的良人。
过了七八天安闲日子，萧妲都不觉得自己快在床上生根的时候，薛明瑞给萧妲传了个信来，总算是结束了萧妲这样懒闲的日子。
本来翠柳还要凑上来说几句什么，被薛明瑞看了一眼。薛明瑞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随意一眼在平常人看来也是心中慌乱。翠柳呐呐地退到鸢儿身边，只一个劲儿的给萧妲使眼色。
萧妲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们二人，交代了一声照顾好辛芮，而后直接跟着薛明瑞走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说不上什么路就是好的，什么路就是坏的。鸢儿和她的想法不一样，自然说的就不一样。终归她自己选了这条路，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都是要闯的。她不想给自己留退路。
“三叔，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坐在车上，萧妲掀开车帘子问薛明瑞。
薛明瑞骑着马走在马车旁边，笑道：“这是去雁城的兵营的路。”
萧妲愣了下，她想了很多地方，就是没想到会去兵营。但是被薛明瑞这一点出来，萧妲又觉得有道理。萧长源就是军中出身，要考验，要训练，应当都是从兵营开始的。
只是她以为萧长源会送她去别的先生那里学文的。没想到却是来学武的。
薛明瑞看了萧妲两眼，心中大致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反正萧长源已经让他着手安排萧妲的事情，又没对他说不能告诉萧妲，便笑着说道：“不是让你去兵营里训练的，只是你一个女儿家毕竟弱了，到时候欧老先生怕是不会要你，这才让你先去跟着操练几天。”
萧妲更呆了，什么地方的先生还要要求读书人体魄强健的？听薛明瑞的口气，那位姓欧的先生名望还挺高？
“不要多想了，等到时候见到了你就知道了。现在还是缓缓心情，那几个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薛明瑞似笑非笑的声音让萧妲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这样吓唬她的人真的是平日里那个薛三叔？
雁城兵营里屯的并不是雁城的兵，而是中京的护卫军。这个兵营人数最多的时候也不过堪堪两千，个个都是萧长源捡回来的。他们不适应正常人的生活，只会，也只能当兵。
当萧妲的马车走到兵营门口时，那匹平日拉车的马死活不肯再往前走。萧妲一点不忸怩的下了车，跟在同样下了马的薛明瑞走进军营里。门口两个站着两个懒散的卫兵，见着薛明瑞也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不管不问，就让薛明瑞大摇大摆进去了。
一进军营，萧妲就感觉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身边的空气都变得粘稠，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萧妲鼻子抽了两下，那淡淡的味道又没了。
“别闻了，是这样的，看来嘴上说着不在意，几个家伙还是把地方弄干净了的。”薛明瑞朝萧妲笑笑，让萧妲心中一跳。
薛明瑞自从进来了之后就仿佛换了一个人，脸上表情虽然没有变，但是刚才那一笑，萧妲分明是透过他看见了一匹饿极的狼！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萧妲扫了一眼空落落的操练场，心底揪了起来。
一直走在前面的薛明瑞突然回头，冲着萧妲龇牙一笑，“不舒服？”
萧妲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薛明瑞砸吧了两下嘴，笑道：“这里煞气重，别说你这么小丫头了，就是让城北兵营的那群兵老爷过来一样会不舒服。不过没害处就是了。”
听了薛明瑞的话，萧妲别开眼睛，没有说话。薛明瑞只当萧妲被点破了心思，不好意思，也就没太在意，嘱托萧妲在原地等着，他去叫人。
萧妲自然不是薛明瑞想的那样，她心中一片惊涛骇浪。
要怎样的战士，才能在下了战场之后，把生活的环境都染上那种残酷的肃杀！不由得，萧妲站直了身子，朝操练场中央树着的那根刻满名字的木桩深深鞠了一躬。
战士百战……死。
不管先前她心中是怎样看待男女之别，这一刻，萧妲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天下太平，终究是由一群男人用命填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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