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大地,三月流火。虫不飞,鸟不叫,狗也不咬。
就是在这么个热死人的境地,小关驿来人了,还是俩!馆驿的掌柜的可开了心了,这一年十二个月的大太阳,馆驿别说来人了,就是苍蝇也没有几只,要不是来了这两个冤大头,他们就快要喝西北风了。
只见掌柜的使个眼色,可怜那小二哥,早给热糊涂了,愣是没反应过来,气的掌柜的一巴掌拍过去:“接客啊!”
好在小二哥的机灵劲还在,就是不怎么灵光了,他堆着笑朝着那那位风尘仆仆的客人迎上去:“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小二哥,快快,水水,渴死了。”先进店的那位客官说道。
这一听要水,小二哥站定了:“好嘞!客官是要多少水?我们这儿价格公道、童受无欺,一两银子一壶。”
“什么?你抢钱啊!”刚开口道客官又说道,这时她取下了纱斗笠,原来是个面容姣好的小女娃。她伸手去取水壶,拎起来摇摇却是空的,转身又嗔怒于小二:“怎么回事儿,水,我要水。。。”
跟她同来的青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很仔细的打量起馆驿。馆驿的房屋看得出来早已年久失修,好些地方已经被毒日照射得腐朽不堪,而且,这里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不仅桌椅上满是灰尘,就连地板上也是。
掌柜的见不好,上前陪着笑:“姑娘消消气、消消气,姑娘也知道,我们这儿,最金贵的就是水了。咱也不是漫天要价,这,这,都是这个价钱不是吗?嘿嘿!”
“才不是,前一个镇上不才一钱银子的嘛,怎么到了您这儿就见风涨啦!”小姑娘还不依不饶。
掌柜的还是笑脸:“这,谁叫它金贵呢,不瞒姑娘说,咱们这儿还算好的,这越往大城里边走,这水越贵,你说是不是!”
“那······”待小姑娘再要问,与她同行的青年人制止了她。
青年转身看向小二哥:“给我们上两壶水,再上些吃食。”接着又摸出一块碎银递给掌柜的:“够吗?”
掌柜的一见银钱欢喜得不行:“够,够,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青年又问道:“掌柜的,此去大城还有多少路程?”
“大城?客官是要去大城?”掌柜的惊奇道。小二哥上了水,吃食也惊道:“大城?”小姑娘见他们这幅惊诧的摸样,也不慌着抢水喝,有些不确定:“怎么?我们不能去吗?”
“不是不是,能去,能去。”掌柜的、小二哥一起摇头。
掌柜的说:“只是······”
“只是什么?”小姑娘不高兴地问道,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掌柜的和小二哥。
掌柜的被看得有些头皮发麻,慌忙道:“没什么。没什么。”又小心地提醒道:“二位客官有所不知啊,咱们沂南国大旱五年,只见城里的人往有水的地方逃命的,还真没见过往没水的地方送死去的。”
“就是就是,”小二哥也点头道:“不瞒两位,我就是从大城逃出来的,要不是掌柜的收留,我···我···我早渴死饿死在哪里了”小二哥露出了很后怕的神情,像是陷入了可怕的回忆,浑身打了个寒战才恢复过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然后讪讪地走掉了。
掌柜的看了直叹气:“两位客官,这大城可不好去啊!看两位像是外地来的?”
青年答道:“我们从北地来。”
“难怪,客官从北地来,那一路上也看见了,我们沂南国已经五年没有下过一丝雨了,不仅庄稼颗粒无收,这土地也多干涸开裂,现在连水源也越来越难找到了。”掌柜的接着说道,“这大城,以前多繁华、多热闹,可是自从大旱以来,城里的水越来越少,小老百姓都往城外找水源逃命,但凡有点活路的都不愿在城里面等死。哎!”掌柜的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哦,”小姑娘转回身看向青年:“都没人了,你去干什么?”手上不慌不忙地给茶杯掺水。
青年沉默不语,端着茶水一饮而尽,再问:“掌柜的,大城不是沂南国的国都吗?”
“那是以前,大旱以来,城里的百姓也就都逃命去了,”掌柜的像是想到了什么,“而且说来奇怪,不知怎么搞的,大城的水源常常一夜之间全都干涸,半年前国都周边的地方也都发生过这样突然干涸的怪事。哎!人们都说是大城这地方被诅咒了,国王下令将国都迁往了南边云山脚下,那地方也奇怪,别的地方都没水了,就那里还跟原来一样,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的。是块福地啊!可怜我们这样的人是去不得的。”
“为什么?”小姑娘不解。“你们的国王都在那里了,你们也可以去啊!”
“姑娘说笑了,我们哪有那样的好福气。能去那块宝地的,都是些达官显贵,我们这样的人,哪有那样的资格。”掌柜的苦笑说道。
小姑娘也有点儿似懂非懂了,看向青年:“喂,你还要去吗?掌柜的都说没什么人了,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啊?真奇怪,你师父怎么给你了这么个任务?”她手里也没听着倒茶,看来是渴极了,“你师父·····”
“掌柜的,”她话还没问完,就被青年打断,“那此去云山还有多远。”
“不远不远,翻过前面那个山头就是。”掌柜的答道。云山,小姑娘有点迷糊了,好熟悉的名字,她歪着头想了会儿,突然想起来。
“喂,那个,那个,我好像有点印象,好像是我家也···”她偷偷地告诉青年。
青年乍听之下也怔住了,好一会儿咽下了茶水,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解了渴,填饱了肚子,又买了些水和食物,等太阳下了山就离开馆驿往云山去。
一到了没人的地方,只见那个小姑娘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一路上叽叽喳喳个没完。她转着圈,绕着青年走路,忽的一会儿眨眼就不见了,忽的一会儿又出现在青年的眼前,简直神出鬼没的。普通人看见了。或许还以为见了鬼呢,可就是见鬼,那也是美人鬼,青年显然不是普通人,他对这样的情况已经熟视无睹了,可见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喂,小道士,你说我刚才像不像一个人啊!”小姑娘显得很高兴,她很满意她刚才的表现,完完全全的就像是一个人,赶了半天路,饥渴交加变得脾气暴躁的人,嗯,女人。
她完全不在意青年根本没有理她,自顾自地说道:“你打听到你要的消息了吗?”也不等青年做出反应,自己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青年倒也真是没有在意,自顾自地向前走着。
吸引小姑娘的是一颗树,很大的一棵树,立在路旁,看得出来长得势极好,粗壮的树干,硕大的树冠,树冠上枝丫生长的角度也显得那么富有生机。可是,很奇怪的是,这是一颗完全干枯的树,像是突然被抽取了灵魂,没了精气神儿。
对,就是被强行地夺取了生命,小姑娘想到了,“喂,小道士,这里的植物都好奇怪。”她叫住了一直前行的青年。
其实青年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们走进这座山里,四周都是枯死的树木,,树林里连一点活物的气息都没有。
青年四周查看了,这里的树木全都是被突然吸干了水分,而不是慢慢地缺水而死。
小姑娘左手轻抬,慢慢地画了一个圆,银光一闪,小圆慢慢地变大变作银光的小星星飞散开来,散布在林中,像是画面回放一样,凡是被银光照到的地方,都变回了它们原来的摸样。
“你看,它原来长得多好啊,”小姑娘看着吸引她的那棵树,抚摸着它早已干枯的树皮,看着银光中枯树原本的样子,“又挺拔,又威武。可是它现在好痛苦。你感觉到了吗?”小姑娘回头看着青年。
青年闭上了双眼,凭感觉在辨识这片林子,他没有感觉到树木的痛苦,因为这些树木早已经枯死,但是他却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青年睁开双眼对小姑娘说:“这林子里有别的东西。”然后又四处查看。
“什么别的东西?”小姑娘还在仔细地看那棵树,“喂,小道士,你在这儿等我,不许像上次那样丢下我跑啊!”然后身体慢慢变虚无,化作点点银光隐入枯树中。
青年也不管她,一个人在林中查验着刚才突然感觉到的生命气息。
这是一片混沌的地方,虚无中软绵绵的没有生气。小姑娘进到这个地方,她左顾右盼在找什么东西,嘴角擎着笑,心想这点障眼法还是难不倒她的,她左手在眼前一挥,眼前的一切都清明了起来,不远处有个小东西缩成一小点,在簌簌发抖,还不时地抬眼偷偷观察她。
她慢慢地悄悄地绕到小东西的后面,慢慢贴近小声说:“喂,小家伙。”
小东西倒是真的吓了一大跳,一下子跳了起来,嘴里喊道:“别杀我,别杀我。”
小姑娘拉住他,这才看清楚它,原来是一只千年树精,幻化得像个人类五六岁的小孩,可惜头发失败了:“谁要杀你啊?”
小东西这才安静下来,盯着小姑娘一阵猛瞧,又绕着圈左觑觑右瞧瞧,挠头搔脑的,迷惑不解的样子看起来让人发笑。
小姑娘也不管他,大大方方地让他看,她自己也盯着小东西古怪的头发看起来。那真不能说是头发,就是一些小小的、细细的嫩枝条,好像营养不良,稀稀拉拉,干黄干黄的。嗯,就是营养不良,小姑娘鉴定完毕。
小东西也被她盯得烦躁起来,不客气道:“你是谁?为什么闯进我家里来?”可是越说越小声,这个小姑娘能轻易地破掉古树的禁止,破掉自己的禁止,进到自己最隐秘的地方来,一定不简单,要小心应付。
“这里是你家啊!”小姑娘也不在意他的指责,仔细的打量起这个地方。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小姑娘不禁有些可怜这个小东西,“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你怎么住啊?”
小东西还是很紧张,死死地盯着她看,半点儿不放松。
“你到底是谁啊?”小东西也不阻止她打量自己的地方,还是一个劲儿地问。
“那你是谁啊?”小姑娘反问,伸手拨弄着小东西头上的小树枝。
“我···我···我先问你的,你要先回答。”小东西有些慌乱。
“可是,是你想知道我的名字?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告诉你。”小姑娘存心逗弄他。
小东西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就这么被她给糊弄了。一个人蹲边上去了,还挺伤心的,幽幽地说:“我忘记我叫什么名字了。”
“什么!”小姑娘也蹲在到小东西旁边,“原来你也没有名字啊!”
小东西听她这么说,不依了起来:“我有名字的,只是我忘记了而已。”
“忘记了,真好。”小姑娘伤感道。
“好什么好!”小东西气得跳脚了。小姑娘见它跳脚,忙哄它:“哦,不气不气,姐姐是羡慕你呢,你还有自己的名字,姐姐连名字都没有呢。忘记了没关系嘛,一定会想起来的。”
小东西有点不相信,哪有人没有名字的,一定是骗人的。
小姑娘见它有些不信,忙说道:“我没有骗你,谁拿这种事骗人啊!”
她不再拨拉树枝头发,转到一边默默呆着:“我的父母没有给我名字,其实我连我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你见过你的父母吗,小东西?”
小东西见她伤心,也不像刚才那么怕她了:“你别伤心,其实我也没见过我父母,我的名字是我自己起的,要不你也自己起一个。”
“才不要,我应该是有名字的,他们有给我起名字,只是忘记告诉我了而已。”小姑娘自己说着笑起来,编出骗自己的话,可是自己都很难相信。
“那你给你自己取得名字叫什么呢?”小姑娘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可小东西显得不高兴了:“都说我忘记了。”
“要不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吧。”小姑娘要讨好道。
“不要。”小东西回答的很坚决。
“那你再给自己起一个?”小姑娘再次讨好。
小东西显然不耐烦了起来,它不想再纠结在名字的问题上了,主动地扯开了话题:“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到我家里来?”
哎呀,糟糕,小姑娘想起来外面还有人等着呢。不过她也不是很确定小道士是不是真的会等她,因为一直都是她死皮赖脸地缠着小道士。
再说青年,在林子里转悠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秉承他一贯的风格,倒真是没有等着小姑娘回来,自己就再次踏上了前往云山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