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眼光在红罗身上洋装机灵一转,不待红罗开口,已远远向她躬身抱拳道:“奴才在福大帅帐下听令,今儿是来给红罗姑娘送信的!”
红罗俏容一亮,心扑通扑通直跳起来。
那人几大步跨至红罗跟前,从怀中掏出两封书信恭敬递向红罗,红罗按捺不住心头喜悦,亟不可待伸出的手都禁不住微颤。
“福公爷一切可好?”红罗一边接信,一边急切着问。
“大帅一切安好!”
闻言,红罗轻吁了口气,她低眸扫一眼面上那封信,见信封上那几个飞扬的字迹正是出自福康安手笔。她好奇地又去瞧另一封信,眼底因跃入眼帘的“转呈颜雪”这四个字而又是一喜。心中暗赞福康安心思周到,还能顾及穆敏与颜雪这对有情人。
红罗激切地立时就想撕了那信的封口,耳边忽地响起轻轻的脚步声,眼角余光瞥到因听到动静而出来看个究竟的画屏。
红罗手上动作一顿,立时醒觉那送信之人还候在一旁,脸上不禁微赧。她掩饰地抿抿嘴,向着那信差微微一笑,道:“你这一路辛苦了,请进屋里喝口茶歇歇脚!”
随即又向画屏吩咐一声:“画屏,上茶!”
画屏利落应下,转身而去。红罗就将那人引进了堂屋。
绕至书案坐下,先将穆敏的那封信摆放在案上,红罗微吸一口气,打开信的封口,取出了福康安写给她的书信。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红罗略微贪婪的眼神在信纸上下来回数遍,将每一个字眼都深看默念,她认得这是纳兰容若的《长相思》。
读着读着,眼中不觉已是****。一片朦胧中,她似是看到如墨深夜中,无数盏灯火映出的那抹英挺身影,一时竟是痴了。
好半晌,她才回神慑住心神,又调了调气息,面前摊开一张信纸,随手回了朱淑真的一首《春半》:
“春已半,触目此情无限。十二阑干闲倚遍,愁来天不管。
好是风和日暖,输与莺莺燕燕。满院落花帘不卷,断肠芳草远。”
搁下笔,她却怔住。愣愣盯着“愁来天不管”这几个字,心中竟是一片沉郁。
春季向来都是红罗最爱的时节,每每春才至三分,她的心便先自满上十分的欢喜。可这个春季,却是有什么不一样了。明明如今春已过半,似乎上冬的最后一丝酷意仍在她心底缭绕难去,以致入春以来,即使花态枊情酿就的春色如锦,她却时不时的意兴阑珊。
她怔忡一阵,抬眸掠一眼那安坐在堂屋一边品茗、一边等她回函的信差,心内无声一叹,伸手抓起那张纸,将它揉作一团,置于一边。
她的愁天可不管,可他却是不会不管。自己又怎能在这个时候成为他的旁骛?
她凝神又想了想,重新铺上一张新笺,挥笔写下一行字:
天涯何处相思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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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在东城一大片胡同的一个小而静雅的院落里,红罗将穆敏的信交到了颜雪手中。
穆敏出征前已从全妍坊为颜雪赎了身,又为她张罗了一个小婢和一个老仆,特意购置一个小四合院,将他们三人妥善安置。这一个月里,红罗随永璘来过这里一回,永璘如今虽不得闲,却也时时不忘照应着。
红罗静坐一旁,目光在阅信的颜雪面上流转,但见那一双水玉娇眸温柔蕴结,俏容之上喜色满布。瞧着瞧着,红罗面上也不由有笑容溢出。
“穆敏一切可还安好?”待颜雪反复将信阅过两三回,红罗才出口去问。
颜雪抬首,浅笑着颌首:“他一切都好!只恐是如鱼得水了!”最后一句竟像是薄有嗔意。
红罗一呆,继而忆起为穆敏送别时他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禁莞尔:“许多人都与我说过,穆敏大有其祖之风,兴许他生就是要上沙场的!”
颜雪闻言不语,半晌却偏头叹了口气,神色微显芜杂。
红罗瞧她一眼,道:“你不必担心,穆敏的心思和身手俱是一流,他此行定能顺顺利利建功立业,待他回京后,一切自会好的!”
“承姐姐吉言!”这回颜雪不再沉默,微微绽笑着回应。话毕,她将信笺折好,重新装入信封之中,将之放到了桌几上。
顿了一顿,又道:“穆敏公子信上说,能随福公爷出征,实是大幸,这一路上福公爷都对他关照有加。姐姐!你的恩情,此生颜雪真是无以为报!若不是你和福公爷,我和他也不会有今天!”颜雪说着说着,心中感慨,眼眶竟是红了。
红罗轻笑:“好端端的怎么说这样生分的话!咱们之间,哪里还用得着说这些呢!”
颜雪轻轻吸了吸鼻子,轻摇了摇头,面有哀伤:“我家道中落沦落烟花枊巷之中,本已是此生休矣,不过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也是天可怜见,得遇你们几人,才让我能两世为人……”
红罗听得心中难受,又怕颜雪多思伤怀,忙急急截住她的话头:“都过去了,还提那些做甚么!如今已是否极泰来,多想想今后的日子才是正道!”
颜雪知晓红罗心思,不愿她为自己担心,遂顺从地颌了颌首,面上挤出一层薄笑。
“话说回来,我可真被你和穆敏瞒得好苦!”红罗看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她心思一转,调笑起颜雪来。“我原以为你的知音是十七爷呢!”
颜雪面上先是一热,随后怔了一怔。
想到永璘,颜雪叹了口气,轻轻道:“说到十七爷,姐姐,我这有些话,也不知该说不该说?”
红罗嬉笑的面上一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颜雪明眸在红罗脸上转了一转,缓缓道:“姐姐如今与福公爷情深爱笃,我今日要说的,也别无他意。只是这一路走来,看着十七爷,真是叫人心疼!”
红罗眼色一暗,心不期然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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