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是灰色的乌云,阴沉沉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坠下一场大雨,风在水中留下涟漪又从池边的柳树上飘过,终于闯过了门槛,卷起已经被焚烧成灰烬的冥纸在空中打着卷儿,升起一人多高,让蹲在地上负责烧纸钱的吓了一跳,快速起身蹦开老远。
锁啦与大鼓合奏出来的哀乐,渗透了每一个角落,停在屋子正中央的是一副棺材,棺材盖斜靠在地上,左侧不远处上半身瘫在桌子上老妇人还在不断抽泣,声音嘶哑,双目布满血丝,不断有泪水从眼角溢出,她哭着哭着就喘不上气来,只能用嘴大口呼吸,唾液从嘴角留下。
就在她左边一直关注着米瑶顿时也慌张了起来,霍地站起身,右手不断的上下抚摸着妇人的背,给她顺气,眼中顿时充满泪水,慌乱的声音带着哽咽说道:“妈,妈,我求你别这样。”
只是老妇人并没有好转,依旧无力的趴在桌子上,双眼无神,望着棺木,在屋外头的李海军听到妻子的哭声慌忙进了屋,看到老人这样一惊,赶忙走上前:“这是怎么了。”
“妈…”。
米瑶恳求且带着无措的哭声,把在外面的米爱国也给吸引了过来,他间杂着白发的头发灰蒙蒙的,粘上了不少纸灰,双目昏黄,两侧是深深的鱼尾纹,背微微的弓着,其实几天前他还不是这样,几天前他还挺直着腰板也没有那么深的鱼尾纹。
米爱国一进门就看到了老伴的样子,几步走到桌前,强忍着悲痛,低声说道:“英兰,英兰,你这是在做啥子,等下三子就出殡了,你这是做啥子呢啊,你这样三子怎么能安心上路呢,啊!”
说着说着,米爱国就红了眼,人生最悲痛的莫过于生离死别,何况他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他的话一落下,邝英兰果然好所好转,她双目渐渐有了焦距,呼吸也顺畅了,只是一恢复清明就清楚的看着屋子正中央的棺木,终是‘哇’的大哭声来,悲号道:“我的娃啊,我的娃啊,你么子就这样走了呢,你让我怎么活啊,啊。”
听她这么一哭,米瑶还在眼中的泪花顿时落了下来,本就因为流泪过度而酸涩的眼睛变的生疼,只是这泪水怎么也止不住,怎么也擦不完。
清冷的风从屋外吹来,晃动着摆在棺木前的烛火,长明灯忽明忽灭,烛火照在靠着棺木摆放的黑白照片上,照片上的人冷冷清清的看着前方,寒意渗进屋子。
“王婶,麻烦你呢。”
米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从王婶手中接过装满金元珠宝的纸箱走进屋子,王婶站在原地向里瞧了瞧,摇头,这么年轻的娃子就这样没了,造孽啊,米家家境好,虽然是在小县城里,房子修的不是很豪华,但据说他家可是在大城市里便有屋子的。
“奶奶,爸叫你回家呢。”旁边踹出个小男孩,飞快的走到王婶身前,好奇的往米家屋子里探脖子,王婶慌忙搂住了孙子,忙把他抱起来,把脸给埋在自己怀里,嘀咕道:“我的小祖宗耶,不是说了不准你过来了吗,这地方可来不得。”
“为什么啊,奶奶你都来了。”男孩艰难的从王婶怀里探出头,不解的询问。
“你跟我能比吗?咱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这自杀过世的人,死后可是要打下枉死地狱的,这下葬也只能走小路,不能上大路,你个小娃娃可别来参合,小心给做了替死鬼去。”王婶一把拽过孙子的胳膊拉着他往家里走,还不忘把老习俗重新说一遍,身后重新出了屋子的米杰,青着脸,拽着拳头,在原地待了许久后一言不发的回了屋子里。
按照镇上传下来的规矩,年轻人过世不能让不满十八岁的小孩子参加葬礼,不能穿麻衣只能带象征着丧事的黑布,不能绕县走大道只能从小路直接上山下葬。
不多时主持丧事的阴阳人从山上回来了,他直接进了屋子,屋里的哀乐顿时比之前精神了许多,阴阳人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挂钟,时间差不多了,这人必须在正午十二点前下葬了,来不急喝口水,唤来米杰说道:“杰子,去告诉你爸妈准备见最后一面,要盖棺了。”
米杰应下,挪动脚步到了桌子前,告诉自己母亲这个消息,同预料中的一样,邝英兰更悲痛的哭了起来,低头叹息,小声的安慰母亲,只是他的声音中也略带些哽咽,他最亲爱的姐姐,最疼爱自己的三姐就要走了,从此以后只能念想着。
米杰与大姐米瑶将母亲扶起,老人脚下无力,全靠着儿女才得以站起身来,嘴里唤着儿的名字,一步一步的走向她的孩子。
米爱国向着屋外走去,低垂的背,让这个老人看上去就像失去生机的老树,他到了门外,找到了二女儿米倩和二女婿王瑞,却看见他们在家门口不远的大树下调笑嬉戏,顿时怒火就冲上脑子。
“二子,你在做什么?啊,你妹妹的尸骨还躺在里面呢,你就在院子门口嘻嘻哈哈的,你让别人怎么看,啊。”
米倩被父亲吓了一跳,看了眼虽然停下手上动作,眼里却还在意犹未尽的丈夫,不乐意的回了句:“她死她的,还不让别人活了,真是的,而且死了就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好了,回来干嘛。”
“你,这个…”
一听这话,米爱国就觉得寒心,右手顿时高高举起,想要给女儿一个巴掌,米倩见了,挺起身子,上前一步,声音高昂的说道:“你打啊,反正你已经打死了一个女儿,我是不介意你打。”
这话顿时犹如雷霆霹雳打在了米爱国头上,是啊,如果不是所有的事情怪在三子头上,如果不是自己倔强不肯认输,三子又怎么会自杀,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女儿啊!
“去见你妹最后一面吧。”
米爱国的手放下了,腰板却低的更深了,曾经有力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他转过身,背影比来时更显老态,就这么几句话,让他仿佛老去了十年。
“爸,我…”显然米倩也意识到了自己话中的错误,可是老人已经转身离开,只能跺跺脚表示对自己的不满,自己虽然不待见三妹,却从未想过要伤害自己的老父亲。
王瑞一把搂住老婆,在她的额头亲了下,他是不在意刚刚的事情,而且自己本来就看不起妻子家里人,要不是老婆长的如花似玉的,又不管自己在外面的花事,还给自己生了个大胖小子,早就离婚了。
王瑞是一个富二代,今年三十五,整天吊儿郎当的,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最重要的是好色,在外保养的情妇就不下三个,还不包括女朋友,这一次会随老婆到这种乡下来,是因为在自家公司做了错事,担心老头子的怒火才跟来的,到了地方后总觉得屋子里阴森,所以一直住在酒店,这还是他第一次进米家。
“你还笑呢。”
米倩看着丈夫嘴里的笑意,莫名的就来了气,要不是他动手动脚的自己怎么会和父亲吵起来,就在她要向丈夫发飙的时候,手机铃响起,欢快的铃声在屋子传出的哀乐下显的很突兀。
两人进了屋子,首先看到的是所有人在围着棺材转圈,阴阳人打头阵,米爱国其次,米瑶扶着邝英兰跟在后面,在后面就是大姐夫和小弟米杰,还有两个人坐在角落吹奏哀乐。
“爸,李伯伯说他们马上到!”
不敢看父亲的眼睛,米倩低着头拉着王瑞插进队伍中间站在了米杰的前面,王瑞皱着眉,不耐烦的跟着队伍行走,要不是老婆承诺晚上随便自己怎么样,他绝对会立刻走人,无聊的打量屋子,首先看到的是墙上老式的挂钟,然后是粘贴在墙壁两侧的无数奖状,什么优秀个人,三好学生等,大多数奖状的主人都是一个人,米优。
看到这王瑞来了兴致,米优似乎就是今天葬礼的主人,眼珠子一转王瑞便来了兴趣,转头向着满是阴气的棺材里看去,绝色啊!
棺材里的人儿,静静的躺着,似乎只是睡着了,穿着古式的白色丧服,白泽纤细的双手叠放在小腹上,脚下是一双绣花鞋,往上看,乌黑的长发,脸是典型的瓜子脸,苍白似雪的皮肤,柳叶眉,又浓又长的睫毛,眼角微微上翘,这闭上的眼睛中似乎藏了千年的妖精,只是这妖精再也得不到自由,再往下是高挺的鼻子,紫色的唇,唇瓣偏薄。
王瑞在心中拍掌赞叹,好一副冷清的样貌,就仿佛冰山的雪莲,明明有着妖娆姿色却让人感到清白的素雅,又像传言中的仙子,气质高贵不食人间烟火,让人在心中生下自卑,不敢轻易靠近。
这可是比自家妻子高上不知几等的美色!
可惜了,怎么就想不开去自杀了呢?王瑞还在感慨不能将这样的美女收藏,脚下自动跟着队伍前进,眼睛是一刻也不想离开棺木中的人,早知道是这样的美人昨天就该进来了,如今马上就要下葬了,可惜啊。
风撩起棺木中人额前头发,然后凌乱的落下,就像着了魔一般,王瑞伸手想去把头发拨正,只是他的手在中途被制止,抬头便看见米杰泛着凶芒的眼睛,这小舅子可不是什么善人,他不敢与老婆离婚最大原因就是不敢得罪这个小舅子。
“那个,我只是想替妹子把头发弄好。”
在米杰的目光下,王瑞心里有些慌张,平日里的花言巧语消失不见,忍受着老婆掐在腰间嫩肉上的痛楚,有些笨拙的解释道。米杰用力的握着他的手,慎重的拿开,碍于家人在只能用眼神警告王瑞,他可知道王瑞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他刚刚看三姐的眼神就够恶心的。
“姐夫,我来就好。”
米杰停下步子,小心的给米优整理好发型,他的姐姐,以前一直都是她为自己整理形象,眼角有泪水溢出,米杰慌忙用袖子擦掉,不能把泪水滴在姐姐身上,这会犯了忌讳。
门外传来汽车停车的声音,然后是女子的哭泣声,想来是李家人到了,米杰心中一堵,站直身子,向父母说道:“爸妈,我去带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