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青明,夜已静,消散了靡靡之音,斜光入户,散了一夜的椒香。
我醒了帝俊却已不知所踪。偌大的勾栏院冷冷凄凄,早已不见昨夜的光怪陆离。
“拜见朱雀上神。”厅上独见那孟极独自饮酒。我这番最近定是鸟品不好,不然怎会时常见到失恋的人。
“嗯。”我浅浅的应了句,昨夜睡得不太踏实,帝俊那厮也不知说了什么,迷迷糊糊记不得,今日精神也是不好的。
“上神,这天命难道真的不可违。”
但凡失恋的都有些毛病,尽说些听不懂的话,语气一定是要缓慢中带点忧伤,忧伤中带点哽咽,能活活抖你一身鸡皮疙瘩。欠抽的很。
帝俊从傜妡房里走出来,披着外套,在清晨朦雾,清冷斜光里,斑驳了岁月,化成我眼里的一片惊鸿。
“小鸟早。”
我这清明台不清明了,竟对帝俊发了懵,被他的美色给蛊惑住了。
“我知我貌美,小鸟不必这样看我,拿着,这是盘古的精魂。”
“自恋。”看在他自己去拿精魂的份上,本上神就不与你计较了。
“即已取到,我们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嗯。”我将珠子收到我那白玉发簪里,我向来不惜那些个晶光璀璨的宝石明珠,身上也仅有这白玉发簪可以藏东西了。
“上神,上神莫走…”
“莫走?你不过是想将你改掉的原来的命格还给傜妡,那你可知,你遇上她也是命中注定,这原就是她的命。”我瞧着这孟极对那傜妡不只是情,还有些许愧疚,大约也猜得出他要我救什么。
这世上所有的凡人斗不过一个命数,我命由我不由天不过是凡人自勉的话语,所以才有人花千百年修炼,为的就是跳脱出这凡人的命数。跳脱出轮回之苦。
那孟极的眼里是一片的灰败:“命数,天命…”
我瞧他期期艾艾的样子,便发觉得情这一字越发伤人。
“开心一日便是一日,你理会那命数作甚,折腾自己。”我这千百年便是维持着这样的想法,不然为这么点小事,我就期期艾艾,我便不必做这上神了。
我瞧那孟极还没有缓过劲来,不欲理他,真是不可教也,腾了云,与帝俊离了这勾栏院。
“小鸟长进了,还能摆出上神架子教训人了。”
平日里我定是要与他争论一番的,今日实在有些萎蔫,懒懒的不想与他说话。倚在软云上欲打个小盹。
帝俊绕起我的青丝:“发都乱了。”
我仍是记得,初次化为人形,我如疯婆子般穿着青龙的袍子,毫无德性的在院子乱跑,暗红如血如瀑的头发绕在枝桠上,怎么都解开不了,恰巧盘古回来了,帝俊这厮也来了。
那时我与帝俊已是水火不容,叫他瞧见我这幅样貌,就差泣血而亡。
“小鸟这是闹得哪出啊?”帝俊这厮竟还在那里幸灾乐祸了,还给我笑的双肩颤抖。
“帝俊!!!”那些个年头,我还未像如今这样清明平和,但凡他一撩拨就火急火燎,怒发冲冠。
“小鸟不得无礼,怎能直呼帝俊君上名讳。”盘古严词的训了我一下,我甚是委屈,我好不容易能化人形,本就指着盘古夸我一句,却不想因帝俊这厮被训了。
“哼!”我扭头欲去拭去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忘了还绕在枝桠上的发,一扯,头也转不过去眼泪便赤裸裸的在帝俊面前流了。那厮见我哭了终是不笑了,过来帮我解下枝桠上的头发。
“傲娇。”
我听不懂那是什么个意思,他倒是时常来说我。我跑到一边的石椅上坐起来了,化了那么长时间的人形,颇是耗费精力。
“这般无礼,都怪我平日惯的厉害。”
“无碍,小鸟这般傲娇的性子委实可爱。”帝俊与盘古说完,来到我身侧,竟是替我绾起青丝。他将发髻上的白玉发簪取下,如瀑发丝轻垂,一阵清香。发簪别在我的发髻上。顺手又把我的发丝拔下,化成一支金羽。这厮真是厉害,我将羽毛都化成这三千烦恼丝了,他还能找到金羽。
“疼!”
“这就算定情信物了。”那厮把金羽别到自己的发髻上了。没脸没皮的对我笑。
“定你妹夫!!!”
那时我也只是顺口一说,年幼不知定情是何物,帝俊这厮爱美,他的物件向来都是好东西,我便没有再还他,千百万年戴的都是它,若不是忆起,我都将忘了这发簪原还是他的。用着习惯了即使他消失的那些个年头我也是不舍丢弃的。
我曾想是否太过习惯帝俊的存在,盘古的照护,才会在他们不在的时候,那么苦,苦的入了魔,灭了心智。
我千百万年都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以前的事,太过幸福才会太苦。
“小鸟。醒醒。”
温软的声音,细细润醒了我的清明台。
“到了?”我清了清心神,从梦里出来。我竟梦到从前,定是帝俊这厮,“帝俊你入我梦了。”
“嗯,我们下去。”
我扁扁嘴跟了上去。
底下是闹市,一片嘈杂,人声鼎沸,我也瞧不出个具体来。我与帝俊掩了周身的气度,立在一旁的茶铺瞧热闹。
原来是一个小叫花子平日里手脚不干净,到处偷东西吃,今日被人抓了个现行。那店主人便是要打要杀的,来的厉害。
那店主打量许久,旁人都瞧的甚无意思便散了,且那店主也不欲闹出人命,小叫花哪里有钱赔,便不了了之了,人群散去我才瞧清楚那人的样貌。
好吧,我瞧不清的他的面貌,不说他满脸污垢血迹,就那肥硕的脸早将他的五官挤得不成人形,两颊的肉松松垮垮垂到肩上,脑子与身体之间仿若没有脖颈。
衣不蔽体大腿尽数掩在下垂的肚皮之后,被腰间的肉环住,但凡能长肉的地方都多的垂下来,如同被燃一半的蜡烛,将要垮去的样子。整个人硕大且扭曲,我分明瞧见他手上还不停的拿着包子往脸上不知何处的嘴里塞去。
他幻灭了我对乞丐的印像,难道我许久不出门,如今的乞丐不再是瘦骨嶙峋形如饿殍反倒是这幅大富大贵肥的流油满肚肥肠的模样?委实是震惊到本上神了。
“你说的盘古不会是在他的体内吧?”虽说人自有天命,但这有驳常理的世界奇观,委实让本上神不敢置信。前两个一个帝王命,一个貌美,独独这个,实在是不堪入目了些。
虽说众生平等,我这上神不该有偏私,但是平日里见着的都是些曼妙人物,还有帝俊这等尤物,实在是未曾见过这么渗人的人,堪比那些个魔物了。
“不巧,就在他身体了,小鸟怕了?”
我瞧那硕大的竟是朝我这边跑来,身上的肉剧烈的颤抖,却也算得上健步如飞,他的身躯路过我,将那茶铺的蒸笼拿起便跑了,半分烫也不怕的首页不撒就跑了。
尔等凡人竟敢惊扰本上神,可气。
“小鸟吓着了?”帝俊巧笑握了握我的手,“抓的这般牢。”
我瞧着十指相扣的手,有不禁埋汰了那人几句,把手抽回来了,“你莫冤枉我,我是怕你伤到,本上神慈悲果敢,亦是见过世面的,明明就是你这厮欲吃我豆腐。本上神说了,是不会与你双修的。”
“小鸟这般关怀,真是荣幸。”
“知道便好。”
帝俊这厮又牵起我的手:“这样便更安全些,免得小鸟担心。”
这厮委实腹黑,竟拿我的话来堵我,害得我半句也争辩不等,只能任他牵着,寻个时机在甩手,再说我实在担忧那人神出鬼没,不知从何地再次冒出来,惊扰本上神。
我俩跟随那人的气息寻到一破陋茅草屋,在这青天白日里瞧起来也是阴森可怖的,许多食物垃圾丢在此处,且还散出阵阵恶丑,四处飞着蚊蝇。那臭味令人作呕,我隐了鼻息才能闻不到,近来真是委屈了我那娇俏的鼻子,前日是那老妈妈的香,今日是这腐臭。
“那人已经睡下了。”帝俊大约是使了个术法,瞧见在茅草屋里的人。我也欲使个术法瞧瞧,却被帝俊拦下。
“你不必看。”
我仍是后悔,为何不听帝俊的话,非要与那些小年轻一般在弄个别扭青春小叛逆,他说不我偏要,刺激我那娇弱的美目。
那人是睡了,如一滩面团摊在那有些潮湿的稻草上,可那嘴里分明咬着块肉,瞧那色泽还有停在上头的蝇,怕是腐坏了,没合上的嘴留着哈喇子,流了一半他还能给吸回去。
那肉都垂下来了,他的手在那些肉里抓来抓去,最后停在了两腿中间的裆下,狠狠的抓了一把!
我忍不住想起小红所说的,档!挡档挡档!
你的娘喂,我这修养这般好的上神也忍不住问候了下他的娘。他边上是刚刚在茶铺抢的包子,大约有七八屉的样子,他早已吃了个精光,前后也不够半刻的光景。吃完便睡,实在可怖。
本上神再次问候你的娘亲。
我在一旁吐纳生精,排除杂念。
“小鸟不必进去了,趁他安眠我去取盘古的精魄。”帝俊这厮还算绅士,本上神求之不得。
我摒了气息在外头等着,就等这华光一过,立刻走人。
光华慢慢退去,我期待的看着帝俊出来,可帝俊摇摇头。
“怎么了?不在他体内吗?”
“不是。”帝俊拿出一半不完整的珠子说,“我取到一半的时候,他死了。”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