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娜
月光很亮，冷冷地斜照在我身上，在背后的墙上投射出一个巨大的影子。
眼前几个满脸横肉的强盗浑浊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几秒钟后，一个尖利的叫声从喉咙挤出，划破夜空。
“她是龙啊！”跑调的声音中还带着几分兴奋。
“真讨厌耶……”我无奈地搔搔头，银色的头发在月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辉，“我只是出来散个步啊，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吧。”
“只要……只要有了她的血……就可以……长生不老了呀！”领头的强盗贪婪地望着我，眼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欲望。
我随便在他们身上使了个魔法，不是强攻击性的，只是个睡眠魔法而已。
不理会后面钝物倒地的声音，我转过身走出小巷。身为残存的龙，我并不憎恨人类，尽管他们为了龙涎香几乎杀掉所有的龙。或许每个种族都有被自然淘汰的时候，而我们龙族只是碰巧到了这一天而已。如果没有能力活下来，就只能被杀，除非你有别的方法。
这是我的哲学。
窄小的巷口突然被一个黑影堵住，我轻诵着咒文，缓步走过去，步子轻盈，曼妙。银龙是优雅的生物，可惜在人类眼中，优雅的魅力远没有永生大。
到近处才发现，那是个高大的人类男子。
我抬起头，看着远高过我的脸。一轮银月在他身后，背着光的脸庞在阴影的笼罩下有一种冷峻的味道，而那双蓝眸如寒潭般深邃，在月夜里散着惑人的光。
不知不觉之间，我停止了口中的轻吟。
“那个……借光，我要过去。”冷漠的声音足以准确地表达出我的意思。
“哦……抱歉。”他闪过身，好像有点惊异地看着我，“这么晚，你还在外面？”
“这给你带来什么麻烦了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这附近不太安全。”
“多谢你的关心，但我不需要。”我连头都没回，径直离开。
“等等……”他追上来，拉起我的手，将一把银色的匕首放进我的手里，“这个给你，起码也能防身。”
我转过身，柔长的银发拂过他的脸。他呆了一下，痴痴地看着我，然后眯着眼笑了起来，蓝色的眼睛如水般清澈。
“谢谢。”我向他嫣然一笑。
“我的名字是瑟雷斯……请问……”
“飞琊。”
一百年来，我头一次把名字告诉给一个人类……
我发现我开始注意那个男人，我的目光总在追随着他。
那个男人。他叫……
我想不起来，太多的人告诉了我太多的名字。而在过于长久的岁月里，我早已把它们忘却。我的记忆力不是耗在这种地方的，但我无法忘记那对湛蓝清澈的眸子。
我开始有意识地靠近他，这对以前的我是不可能的事。我们走得越来越近，我不知道这种关系该算什么，或许人类会把它称为“爱情”。
又是月夜。月朗，星稀。
初秋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凉凉的感觉。我紧了紧领子。
看着远方的湖水。
很久以前，这里被称做“银龙潭”。因为当满月之时，镜子般平静的水面会反射出耀眼的银色波光，看起来有如银龙的鳞片，而优雅的银龙也经常在这里嬉戏玩耍。
而今，深潭犹在，龙迹皆无。
夜深了，水面与夜空相接的地方开始升腾起一片霭霭的白雾，渐渐围拢起来，周围雾气袅袅。这令我有些恍惚，我似乎看见了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龙影……而当我伸手去摸时，抓到的只是一缕随风散去的青烟……
“这么晚，你还在这里？”随着沉稳的男声而来的，还有搭在我肩上的一只手。那只手温暖，有力。
四下里突然暗下来，我抬起头，发现月亮正逃难般躲向漆黑的云层。今晚有月蚀。
也不错，这样他就看不到我龙形的影子。
“说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说的也是这句话呢……”我往旁边错了错，给他让出地方，“没有什么新鲜点的话吗？”“这里的晚上很冷。”“说谎！”我挤进他的怀中。他腰间的长剑使我很不舒服，但这并不重要，“这里不是很暖和嘛。”
“……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人类为什么要杀掉龙呢？”
“因为大家都想长生不老呀！”
我回过头，正迎上他如潭水般冰蓝色的双眼：“这么想长久地活着吗？其实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很不容易的！”
“怎么这么说？”他蹭着我的头发，这让我有些痒，“有了你，一切就无所谓了。”
“真的？”
我盯着他冰蓝的眼睛，那蓝色很漂亮，是那种纯净的蓝色，没有任何的瑕疵。他的手捋过我的肩，他的呼吸离我越来越近。我没有拒绝他，因为我的整个视网膜都已被那湛蓝色的双瞳所占据……
我想……我是沉溺在那蓝色里了……
醒来时，他已不在我身边。尽管四周还有他的温度，但该冷还是会冷。
我迅速地爬起来。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没有警戒，我听出那是他的脚步声。
“你跑到哪去……”我的话被一把贯穿胸口的长剑截断。
月亮出来了，它狡诈地从灰黑色的云层中探出头来，将冷冷的光散布在四周。银色的光波落在冒出来的剑尖上，反出一道银青色的光，清澈如他的双眼。
“你可别问我为什么哦。”他的笑声从背后传来，里面满是得意，“我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你是龙了！”
我默默地听着。打断别人的畅谈是很不礼貌的一件事，优雅的银龙当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于是我继续听他说。
“装到现在我也累了，反正我要的只是你的血嘛。”他顿了顿。
他抽出剑，一道淡蓝色的弧光从我体内飞出，带着血珠回到他的手上。
龙的血是蓝色的。
没有东西支撑的身体向前踉跄了一下，然后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我的心真的很疼，它毕竟被戳了个窟窿。
我的血在凶器上迅速凝结，很快就成为一块块冰蓝色的透明固体。他拿在手里，对着月光细细打量着。然后，他的脸上渐渐涂上一层名为“狂喜”的颜料。
“就是这个……这样我就能够长生不老了！残酷恶毒的龙啊，你就趴在地上慢慢地看着吧！”
从后面拿剑刺人的家伙没资格这么说我。我有些不快，于是我放弃了阻止他的想法。
前一个瞬间，我看到他心满意足地吞下我的血；下一个瞬间，我听到他疯狂的惨叫充斥在美丽的夜空。
他好像发了疯一般，两手紧紧地抓住头，似乎脑袋能疼得掉下来。他来回地在冰冷的地上翻滚着，裸露的皮肤上满是暴起的青筋。他的身体竟开始变形，有如怪物一般。
“龙涎香，龙血所凝。人类服之，便可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这话说得没错，问题是并不是每个人的身体都能承受龙血的力量。成功了，你将获得永生；但失败的话，你的下场就跟眼前这个吃下龙涎香而生不如死的男人一样。
这没什么可气愤的，稍微动一下脑子就能猜到。如果谁都能饮下龙血，世间将有多少人长生不死？而现实中，这样的人能有几个？
越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所以龙族几乎全灭，而没有人获得永生。
我放开捂着伤口的手，被剑贯穿的胸口正在恢复原状，再过一会连伤口都不会看见。这种伤对龙实在算不上什么。
我走过去，步子仍像他以前见到的优雅、曼妙。我跪倒在他眼前，双手捧着他痛得发疯的头，柔声说：“我爱你，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这样痛苦……”
他猛地抬起头，一丝尚存的理性使他抓住我的肩头，布满血丝的蓝眼里满是乞求和期盼。他挣扎着要说什么，但嘴唇只是无谓地翕动着。我知道他需要什么，那两片翕动的嘴唇刚刚还在痛斥我是“残酷恶毒”的，但是现在……
我一手抱着他开始抽搐的身体，一手抽出他送我的匕首。这样做对他来说，或许是最大的善举。银光残影中，我向他露出最完美的微笑。
我听到疾风斩裂空气的声音，人血喷溅出来的声音以及他短暂、低沉且只发出一声的呻吟……
这是个残酷而现实的世界，想要活下来，就必须学会理智。
这就是我存活下来的方法。
拔出匕首，一股奇特的腥气弥散开来。但在此时，还有另一种味道直透心间，涩涩的，让我隐隐作痛。
§§第3辑 梦的花粉
“主人啊，你今天好像很高兴哦？”
“因为有一位很久没有见面的老朋友要来呢。”微笑着的黑发红眸美丽女子轻巧地将商店里面的杂物收拾得干干；争净，站在门口等候着将要到来的人。
“主人啊。你不是说有老朋友要来吗？”怀里的猫懒洋洋地发出了声音。
女店主微笑着，看着窗夕卜渐渐离去的一男一女：“已经来过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