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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的人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小山一样的身板儿几乎将整个门框填满,他腆着大肚子、浓眉大目、满面的络腮胡,看见夕如玦更是两眼一瞪,不知道是惊是怒。
“啊!你……”夕如玦刚想起这个是谁,就被一把抓住胳臂拉进了屋里。
后面的安东看见这样的情形,担心这人会对夕如玦不利,也顾不上考虑以自己的力量到底能保护她还是只能送死,一个箭步也跟了进去。
安东个子矮、步子小,手中还捧着东西,所以动作就慢了些,慌张绕过屏风的时候,看见的是夕如玦和那个大块头相对而立,似乎相安无事,而破六韩折丹则依旧气派地坐在床上,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安东松了口气。
“克、克腾将军……?”夕如玦想了一下终于说全了这个大块头的名字。他就是当日在荒宅中时陪侍在破六韩折丹左右的那个狼族将领。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莫非他一直都知道破六韩折丹就在这里养病,他们一直暗中联系?
“哼,你这个小妮子。”克腾好像有点不满,“我们都认为那天的事是你们的阴谋。但是既然现在可汗说先不追究,就姑且饶你,如果你敢不尽心照顾可汗,旧账新账一起再给你算!”
夕如玦心想,这点程度的狠话算什么,跟破六韩折丹所说所做的差远了。
“克腾将军,我是冤枉的。你们可汗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而且伤势也逐渐恢复,就是对我清白的最好证明。”夕如玦据理力争道。
“克腾。”破六韩折丹不缓不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斗嘴,“本王刚才交待的事,你去办吧。”
“是,可汗。”克腾毕恭毕敬地一躬身,直起腰来后又不信任地看了夕如玦几眼,才肯离去。
“你有什么事吗?”破六韩折丹朝夕如玦问道。显然他也觉察到她今天出现的时机有点不同寻常。
“我是来给你的伤口拆线的。”夕如玦一边说,一边揭开身边安东捧着的托盘上面的盖子,那里面盛着的不是菜肴,而是一把小剪刀、一个她自己用铁片拗成的简易“镊子”、一大汤碗盐水、一壶酒和一些干净的纱布之类。
破六韩折丹看见这些东西,剑眉微微一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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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如玦和安东帮破六韩折丹脱去上衣,解开胸前的绷带,跟他胸前那条伤痕一起展露出来的是他身上结实健美的曲线。他的肌肤是标准的古铜色,身上的肌肉分明却毫不突兀,胸前那条伤痕不光不让人觉得刺眼难看,反而增添了几分男子气概。
虽然对于破六韩折丹的完美身材,夕如玦也不算是第一次见识了,但是上一次缝针那会儿因为情况紧急、心情慌乱,根本无暇去在意这些,今天再一次逼视,居然有刹那失神。
她让破六韩折丹平躺在床上,先将“镊子”、剪刀用烛焰和烈酒做个简单消毒,然后用棉球蘸一点烈酒给破六韩折丹伤口周围“消毒”,准备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缝针的时候,破六韩折丹像头死狼一样任人摆布,不疼、不哼、不反抗,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他可是清楚明白地盯着每一个发生在自己伤口上的动作的,如果有一点失误,或者将他弄疼,他会不会大发雷霆呢?这个夕如玦心里真没谱,她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小心谨慎了。
恢复做猪肚包鸡的心态,夕如玦先用“镊子”将伤口一头的线头提起,轻轻拉出针眼一点,再用小剪刀将那段线剪断。然后又从新的线头开始拉出,再剪断。可以想象,那些已经埋在肉里的线段被牵引之下,的确会在伤口产生一定的疼痛,而且还因为轻微的撕裂而出了不少血,但是从头到尾整个过程,破六韩折丹眉头也没有皱一下,更加没有喊疼,只是默默地看着。
终于拆完线,神经一直紧绷着的夕如玦松了口气。在旁边看着的安东更是紧张得连嘴唇都咬白了。一屋子里三个人,脸色最好看的反而是平常脸最黑的那个破六韩折丹。
夕如玦放下手中的剪刀和“镊子”,刚想拿盐水给破六韩折丹的伤口清洗,一只伸出来的手忽然被抓住。
“等等。”抓住她的手的,正是破六韩折丹。
夕如玦心里一个咯噔,该不会是这个多疑的家伙又抓住自己的什么把柄了吧?
“你的手割破了。”破六韩折丹的话出乎夕如玦的意料。
这时候,她才从被他抓住的那只手的食指上看到一道浅浅的伤痕正渗出血来,可能是因为自制的“镊子”粗制滥造的缘故,没注意到它边缘有点锋利,而刚才心情又比较紧张,抓得太紧,割破手了都没觉察到。
“你先包扎一下伤口吧。剩下的事交给安东来做。”身为一个躺在病床上的病人,破六韩折丹居然一副指挥有度的样子。
安东也懂事地“嗯”了一声,开始用兑好的盐水,小心翼翼地给破六韩折丹清洗伤口——这几天总是跟着夕如玦帮忙换药、照顾病人,很多工夫他都已经学会了。
“割破就割破吧,反正我又没病,不用担心我传染你吧?还是说你有自知之明,担心自己传染我呢?”——这是夕如玦心里的第一反应。但是听见刚才破六韩折丹让她包扎伤口又让安东接替她的工作时,语气分明比平常软化了一些,心中不由一动,“他那么眼尖地发现我的小伤口,又让我放下手中的活去包扎,该不会是出于关心吧?这个‘周扒皮’居然也有体贴长工的时候,真是不容易。”
这么一想可不得了,夕如玦一边给自己的手指缠绷带,一边居然还能回想起刚才她的手被破六韩折丹那只暖暖的大手包裹住时那种暧昧不明的感觉!真是走火入魔了,要是周围没人真得扇自己一个耳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夕如玦总觉得今天破六韩折丹的表现有点异常的平静。平常总是诸多不满、诸多要求,动不动就皱眉头、给脸色人看的他,今天竟然一直都表现得很配合,没有多说一个字。而且双眼好像总是不经意地停留在夕如玦的身上,让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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