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的教师节,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小鸟叽啾着在枝头跳跃,空气中透着欢快的气息。
盛家母女俩刚走到路口,去市里的班车便开来了,盛妈赶紧招手,车子猛然刹住,腾起小股尘土,两人顾不上拍灰,咳嗽着爬上了车。
好在十字坳是始发站,所以车上人还不多。母女俩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吃着曹宜给带的鸡蛋饼。
盛妙不由庆幸,今天盛妈想带她去绿洲公园玩,顺便在市里给她照张相,所以早上一起来,盛妈和曹宜两人围着睡眼朦胧的她,当成洋娃娃般精心打扮了好一阵,差点就误了这去市里的唯一班车。
不过曹宜给她穿的这条玫瑰红色小裙子真是好看,她低头爱不释手地拨弄着腰间的粉色缎带,那上头全是曹宜用纯手工绣制的蔷薇花叶,凹凸有致,摸上去特有手感,这样的栩栩如生的花叶在领口和下摆都有,看得出曹宜为此花了好一番心思。
她坐在盛妈的怀里,转头看着窗外,阳光柔柔地照在她的身上,鲜艳的玫瑰红裙子衬得她的小脸白皙晶莹,花瓣般的小嘴,一抿就现的两个小梨涡,尤其娇俏可爱。
坐在旁边的一个农村老太太看了母女俩一阵,忍不住跟盛妈搭讪:“大妹子,这是你女儿吧?小脸盘子嫩白嫩白的,长得真俊!”
盛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晃晃怀里的女儿:“妙妙,快叫奶奶呀!”
盛妙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伸手从兜里掏出颗糖果,逗着老太太怀里的黑黑壮壮的小男娃,看着他挥舞着小胳膊扑过来,乐得“咯咯”直笑。
“你们是从城里来的吧?来乡下看亲戚呀?”
“不是的,大妈,我在林圹中学教书,今儿就只是带着孩子去市里玩玩。”
老太太很惊奇一拍大腿:“哎呦!大妹子你是老师啊,怪不得养出来这样秀气的女娃娃,而且还知道拿糖果给弟弟吃,一点也不护食。”
盛妈乐了:“大妈,您不知道,这孩子自己不爱吃糖,她就喜欢揣在兜里散给别人吃。”
“不吃糖好哇!我那大孙孙,一口牙蛀得净是黑洞洞,上医院拔牙哭得喊爹叫妈的,结果回头牙一好,又照吃不误,棍子打都打不变。”
盛妈问道:“您还有个大孙子哪?”
“是啊是啊,跟着他爸妈在城里头租房子住。”老太太笑眯眯地说,“我那大儿大儿媳承包了市一中食堂的摊位,今儿学校没课食堂不用开饭,我就带着小孙孙去看看他们。”
盛妙一听“市一中”,便立马来了精神:“是一食堂还是二食堂?”
老太太想了想:“这个我倒是没注意,就记得在一个竹林后头。”
盛妙有点激动地叫到:“那旁边是不是还有个亭子?”
老太太点点头:“娃娃你也知道啊?”
盛妈也很奇怪地问她:“对呀,乖女,你怎么知道这些?”
盛妙心中暗叫“糟糕”,怎么一听到自己母校就激动得露馅了。她眼珠一转,急中生智道:“哦,我是听小珺姐说的,大姑带她去看过好几次。”
盛妈相信了,一中是密东唯一挂牌的省级重点中学,对女儿王珺寄托着厚望的盛爱梅和王新民两口子,一门心思就希望她能考进一中的初中部。
为了激起女儿的兴趣和斗志,盛爱梅还特地带她去一中感受老牌重点中学的校园气氛,王新民也请了亲戚朋友家在一中上学的孩子给女儿传授经验,夫妻俩为了孩子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只是性子柔和、听话努力的王珺,成绩虽还算好却一直不够拔尖,这次小升初的考试离一中分数线差了十三分。整个暑假,盛爱梅四处托人找关系都能有个好结果,最后只得不甘心地让女儿去了二中。
别看这俩学校听上去就只相差一个数字,可是教学质量却是天壤之别,一中汇聚了密东市最好的师资力量,它的高中部每年都不缺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二中在各个方面都明显地不及它。
盛爱梅为此哀声叹气了好些日子,可是她也知道女儿确实尽力了,每个孩子在智力和天赋上的差距,不是光使劲就能克服的。
盛妙仰头期待地问道:“妈妈,我们也去一中看看吧?”
盛妈摸摸她的脸:“乖女,我们今天有很多地方要去,一中等下回再看好么?”
“那就不去公园了,妈妈,我们去一中吧。”
“哦?妈妈还想给你在公园拍几张照片呢,你真不想去啦?等回了家可别后悔哦。”
一旁的老太太见状插话道:“大妹子,用不着愁,你从一中走,过河就是公园。”
盛妈忙问道:“您知道怎么走吗?我平常去市里就是逛街买东西,其他地方都不熟。公园倒是去过,不过我那会儿是从码头上坐船过去的,跟一中隔着老远呀!”
老太太连连摇手:“不用坐船,有桥!上回来城里,我大儿还带着我跟俩孩子去过哪!”
盛妈疑惑地问:“我咋没听说有桥啊?”
老太太拿手比划着:“没错啊,铁皮的,过河一毛钱。”
盛妙赶紧扯扯盛妈的袖子:“妈妈,那桥可能是最近才建起来的吧!你不是好多年都没去过了吗?”
盛妈还是有点犹豫,她们今儿得在下午四点前赶上回林圹的车,这中间短短几个小时里,除了去公园游玩照相,去街上置办衣服鞋子、家什杂物,还得买点礼物去趟盛爱梅家,虽然这辈子都不打算跟盛爸老家那帮子人来往了,但是盛爱梅王新民夫妻俩不一样,他们一直都很照顾自己家,做人得恩怨分明。
盛妙见自己妈妈正走着神,以为她在想着到底有没有那桥呢,心里便有点无奈,恨不能打包票说那桥前世自己走过。
绿洲公园是富水河道中间的一个小小岛,原来一直靠着小船接送游客,1988年政府准备在岛上建大桥,但由于当时密东的经济正在起步阶段,市里需要建设的工程太多,为了尽快筹集到资金,政府才在河岸与岛之间临时拉起了一条悬空的铁桥,并派了专人收取过桥费,除了铁皮桥的维修费用,其余的全用来修日后的高架桥。这法子虽然有些遭人非议,但最终效果还是好的,铁皮桥拉起来整三年后,一座钢筋水泥的镇洲桥终于成功地在绿洲上空架了起来,这座美丽的岛上公园也成了密东市一处最重要的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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