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巾......要吗?”
“......”
“一个大男人干嘛躲在这里哭啊?”
“......”
“我手好酸啊,给点面子,纸巾拿去擦擦眼泪吧......?”
“......”
蓝天白云,红色的教堂,白色的栏杆旁站着一个穿着蓝白格子衬衫的修长男生。抬头向着天空,紧闭着眼睛和嘴唇,默默地泪流满面。
明明一模一样的场景,为什么完全不一样了呢?初次见面的对白,没有了。因为那个初见忧伤的男生此刻已经没有了忧伤的理由。初次见面的心跳声也没有了,因为那个白欣慧不再是自己了......
“慧慧,你知道吗?那时我眼睛因为对着太阳太久,所以后来睁开眼时,看任何景物都是蒙着一层灰的。可是第一次看到你,仿佛感觉你身上有光环,那时就想,这个伸手给我纸巾的女孩一定是天使......”
夏天煜曾经搂着白欣慧如此深情地说着。初次见面的场景,对他,对白欣慧,都是不可磨灭的温暖记忆。可是现在,回忆的种种和现实的种种,都无疑在白欣慧的心里凿了一个大大的洞,空空的,凉凉的。
“可不可以永远不要醒,就当我任性,让夏朵又死了一次。”白欣慧在昏迷当中隐约看到一个“自己”哭着对自己说道。
“如果你醒了,你就是夏朵,就是夏天煜的妹妹,你忍受的了吗?!”那个“自己”哭得声嘶力竭。
“8年的感情,你让我怎么面对?!怎么面对?!不,我一点都不想,不想......”
“朵朵!朵朵!”夏天煜在救护车上看着紧锁着眉头流泪不止的妹妹,揪心不已。
“别担心,没事的。”一旁的白欣慧软语安慰道,并从包里取出纸巾,帮夏朵拭去错乱的泪痕。
夏天煜看了看身旁的女生,感激地点了点头......
到医院后,医生做了初步的检查对夏天煜说可能是中暑。夏天煜终于放心地颓然坐在病床旁。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同样的担心、焦虑、手足无措......短时间内竟然经历了两次。夏天煜出神地看着依旧紧锁眉头的小人儿,眉头也跟着紧锁了起来。
“没事了,先喝点水吧。”白欣慧笑吟吟地拿着两瓶水从门外走了进来。
“谢谢!”夏天煜不好意思地接过水,真诚道谢。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看到我跟看见......”白欣慧说的有些犹豫,觉得应该斟酌下用词。
“怎么了?”夏天煜感觉到女孩的欲言又止,问道。
“中午在那个教堂里,我站在她的对面。感觉到她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很复杂的感情.....”白欣慧越回想越觉得难以形容当时她看到的表情和眼神。是什么呢?惊恐?害怕?绝望?
“你们认识吗?”夏天煜问道。
白欣慧摇摇头,回答:“我是旁边Z大新闻系的大一新生,昨天刚来学校报道的。”
“哦。是吗?那我是你学长哦!”夏天煜一直紧绷的脸终于咧开了一个微笑。
“这个是你妹妹吗?你父母呢?”白欣慧有些奇怪这么久了她的父母或亲人还没来,甚至没打电话。
“嗯,我父母刚好去国外了。”夏天煜想起现在那对恩爱爸妈应该已经在埃及看木乃伊了,不由得无奈笑笑,转而看到窗外的微微暮色,又说道,“对了,现在已经很晚了吧?你先回去吧,真的麻烦你了。”
这时白欣慧的手机也响了,她简短地接了个电话后,笑着说:“我还真有点事......”
夏天煜送白欣慧到楼梯处,看着那个谈紫色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后才想起,竟然忘记问名字了!不由得懊恼地想追上去,又觉得这样有些唐突,前进又后退了几次后,终究还是作罢。
回到病房里,看着夏朵竟然在瑟瑟发抖,脸色愈发苍白,枕头也已湿了一片,不知道是冷汗还是泪水。夏天煜紧张地按铃,又跑到门口大喊:“医生!医生!”
夏朵感觉到夏天在门口和病床这短短的距离间不断地跑着,一下按铃,一下大喊,一下又摸摸她额头,自言自语着:“朵朵,别吓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手的温度还在额前滞留不去,声音也像极了某一年某一次她采访回来发高烧时他紧张的呢喃:“慧慧,别吓我,你怎么了?”
夏朵早已清醒的意识又一次沦陷于黑色与白色交织的回忆里。白色住着温暖、快乐和爱,而黑色则是不断地提醒她,那些都已经消失了,永远地消失在莫名其妙的空间或时间里。她一直能听到那个“白欣慧”与夏天煜的对话,一直能听到。认识的场景一样,认识的缘由也一样,说到底,她们第一次遇见,都是因为夏朵。
她和他遇见,是因为死去的夏朵。而“她”和他遇见,是因为活着的她。
她活着,以夏朵的名义。从她见到这里的白欣慧开始,她就不得不去想这些天一直不敢去想的事实:她要以旁观者的身份是见证这里发生的一切。或许夏天煜还会和白欣慧相爱,又或许夏天煜会爱上其他人。
但,唯独,不可能,爱上她。
只因为她现在是夏朵,是他的妹妹......
夏朵的眼泪又一次涌出眼角。她能感觉到病房内多了好几个人,忙忙碌碌地再次检查她的病因。
就让我这样死掉好不好?好不好?
我本来在那场大雨天的车祸中就应该死的,不是吗?
她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个大雨磅礴中翻滚而出的身体,以生命终点的弧线摔向花坛。身体,她的身体越来越沉。感觉就像陷进了一团乌黑的棉花中,快速地陷进去,陷进去,找不到重心。病房内的声音越来越远,那个“自己”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绕。
就这样让我死掉好不好?我不想面对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不想......
“我早该想到,你怎么可能乖乖来补课?”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刺入她的耳膜。
“不要每次都被我抓到你在装睡,或者你也可以去增强下你拙劣的演技。”那个声音依旧是冷的,还有一丝戏谑。
她脑海里混乱成一堆的画面渐渐被那几道声音击散变淡。
“你哥哥倒是真的中暑晕倒了。”那个声音离得近了一些,她的面颊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唔.......”她突然感觉喘不过气来!有人......有人捏着她的鼻子!
“咳咳!”她呛出声来,眼睛也被迫睁开。映入眼帘的不是那个邪恶漫画主人公还有谁?一脸不屑、戏谑、冷笑的表情几乎放最大在她眼前。
“你干嘛凑得这么近?”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烧,说话的嘴唇幅度也紧张地缩小,生怕碰到那个长得过分美好的脸。
“告诉我,你的心事。”不是问句,是斩钉截铁的陈述句。
“我能有什么心事?就算有,我又凭什么告诉你?”她别开脸,不敢直视那两道似乎能穿透心灵的目光。
“你有。”楚跃轻轻皱眉,忍不住替她拭去眼角未干的泪迹。
“......”夏朵有些吃惊地回过头来,却不想楚跃的脸还保持着那样的亲密距离。
啊!
亲到了!不不不!是碰到了!
她的心里炸开了锅,一惊一乍的呐喊着。表情也瞬间僵住,只睁大了眼睛表示着这一切的不可思议,但其实眼前的脸已经是虚化的,根本看不清表情。
紧贴着的那两片唇有些凉,又好像有些暖,软软的极好触感。
“你是故意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楚跃跳了开去,镇定了几秒后,又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才是故意的!为人师表,其实是衣冠禽兽!”夏朵也终于回过神来,脸半红不白,咬牙切齿地驳道。
“我的夏朵同学什么时候也能脱口而出四字成语了?”楚跃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嘴唇的酥麻感挥之不去,让他有些诧异、懊恼甚至莫名其妙。眼前的这个还是根本没发育的小萝莉,是他的学生,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会对他的学生有想法?衣冠禽兽,这四个字现在形容他似乎刚刚好!
“算了,没心情和你计较,你就当没发生过吧。”夏朵前一刻还气恼地嚷着,后一刻冷静下来又觉得没什么,不就两片,不四片肉碰到了吗?
“......”楚跃沉默不语,看着那个瞬间冷静下来的人,转而又说道,“说这话的不像是夏朵。”
“什么不像夏朵?我就是夏朵!夏朵就是我!”夏朵白了他一眼,争辩道。嚷嚷完,又突然觉得一阵心酸。她这是要去面对吗?她现在是夏朵的事实。
“其实叫我昨天晚上去补课,是因为想跟你确定一件事情。”楚跃不理会她的间歇性嚷嚷间歇性沉默症状,径自说道。
“什么事情?”她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你现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事情。”楚跃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我脑子现在一片空白。”夏朵不满他故意卖关子,轻声哼道。
楚跃不答话,只从身后拿出了两本作业本,放于膝上。随后又不由分说把夏朵扶起身,并把作业本放在她面前。
“什么意思?”夏朵看着作业本上完全不同的字迹,继续装傻。以前夏朵的字迹歪歪扭扭张扬着稚气,而她的字体娟秀,形神具备。该死的,她完全没想到这一点!开始的那几天光顾着适应怎么叫夏天煜哥哥了!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楚跃还是不愿自己点破,饶有深意地看着她继续演下去。
“抱歉,虽然我很想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夏朵把作业本啪的合上,愣是看到了那个醒目得刺眼的名字。
白欣慧。
“你现在不想说也可以,一开始我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唐,但现在看来,似乎现实更荒唐。我随时洗耳恭听。”楚跃把作业本收好,轻笑着说道。
“......”
“虽然你已经睡了一天了,但反正没什么事情,你就继续装睡吧,直到你愿意醒来为止。”楚跃临走前眨眨眼睛,有些不怀好意地说道。
夏朵无力地躺回到床上,右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看着窗外烈日高照,一阵恍惚。
夏朵,你真的想好去面对了吗?这个荒唐得难以启齿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