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透过白兰花树斑驳的打在石子路上。
走在白兰花树下的夏赐溦面容苍白得厉害,她的走路的姿势很僵,随着步子缓慢的迈着,双手却是僵硬的绷在身体的两侧并未动过。
就像一个拧紧了螺丝正在僵硬摆动着的布偶。
池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他的考场离夏赐溦所在的教室隔了整整一个长廊,可是在她发现他的时候,他似乎已经跟了很久了。
“还有考试你出来做什么。”她的声音黯哑,并没有看他的脸。
“和你一样,走着走着就出来了。”
“你还是回去好好考试吧,不然缺考会有处分的。”犹豫了一下,她淡淡说道,但仍未看他,自顾自的按着步子原有的频率走着。
“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吗?”他轻叹,看着在日光下匆忙从身边擦过的人群。
不知不觉,他们竟走出了校园很远,等夏赐溦回过神的时候他们正走在一条小巷上,路道不宽,再加上两旁停靠的车辆,就更显拥堵了。
头顶的线缆纵横交错,斜斜地几颗老树萎靡的塔拉着,老旧的居民房,小吃店里油腻的墙纸,坐在地上哭闹的小孩,叫卖的小贩,穿着睡衣跑到小超市买鸡蛋然后快速离开的妇人。
一个个简单的画片慢慢拼接,然后在夏赐溦的眼瞳中不断放大。
日光透过大片的缝隙直辣辣的照下来,她的脸颊染出了不自然的晕红,额前也布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乘她不注意,池晥有些不习惯的走进妇人刚进去的超市。他清扫了一眼面积不大的小超市,最后买了一瓶没冰过的矿泉水。
待唯一守在店铺的小老头费力的用计算机按下100-1.5等于多少的时候,他已经追上了前面兀自走着的夏赐溦。
“给你。”拉过她的手,将刚买的矿泉水硬塞在她的手上。
夏赐溦不说话,接过他打开的矿泉水瓶咕咚咕咚的猛灌了几口,每一口水下去都让她觉得哽的厉害,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泪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
“咳咳......”她抬起手胡乱的抹了一下嘴边,抬起瓶子,又想继续把整瓶水灌下去。
“你想死吗?”池晥夺过她手中的瓶子,一把丢在了地上。
她猛的推开他,他踉跄的退了几步,撞倒了路边停靠的自行车,就像连锁反应般,停靠在周围的自行车一连倒了五辆。
在小吃店里吃饭的客人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被池晥身上的冷意吓到,低咒了句晦气,便认命的把自己的自行车扶起。
“是啊,我想死,我是想死......看到我这样子你很开心吗,还要一路跟过来从我口中确定我很难过吗?你是想要怎样啊?!好好的考试,发什么疯跟过来......哦,你是想要扮好人对不对?还是想要用你那眼神告诉我你此刻是在怜悯我......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让人讨厌......你走啊!全都走好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听了,全都离开好了......”她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绷了几天的神经瞬间炸裂,是啊,她怎么不死呢,死了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吧,死了就会和爸爸妈妈再在一起了吧,她现在痛得真的好想死掉......可是她好不甘心,若不是那些人,她怎么会是今天这般境地呢,在痛苦的泥潭里挣扎的就只有她一个人吗,那些坏人一定笑得很开心吧,他们何其残忍,却还那般逍遥。
只是,这个世界就真的没有公平了吗?
一具尸体就想让她死心吗?
她不甘心!
她的情绪变得异常激动,这让一直站在身边的池晥一阵无措。想要安慰的手僵在半空,然后无力的垂在了身侧。
“那天如果那个人对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替他向你道歉。”他的嘴唇紧紧抿着,空冷的的雾眸里有隐隐的痛苦和怜惜。
“你知道什么,你又知道什么,我要什么道歉,我只要我爸爸,我只要我爸爸!”她突然抓住他,像溺水者遇到慢慢驶来的船帆,“请你告诉我,那晚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怎么会是真的呢?”
她的目光涣散,瘫软的坐到了地上。
路人好奇的打量着他们,有的竟是相撞在了一起。车子按着震耳的喇叭,然后骂咧咧的从他们身边绕开。
不大的小巷伴着炎炎烈日,拥堵得让心沉闷的厉害。
他的脊背绷得很直,周围的喧嚣仿若被隔开,世界里只有她无助的哭声。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只是任由她抱着自己哭喊。
良久,他僵直的弯下身揽腰抱起她,离开了这条嘈杂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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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拉出无数条长长的光线,刺得人很想流眼泪。
晒得滚烫冒烟的路面,打着伞匆匆走在街上的行人,坐在大树下不停扇着扇子的老人,那个多雨炎热的夏天是真真切切的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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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赐溦坐在床上抱着一个木匣子呆呆的看着窗外,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两天了,她的嘴唇干裂的厉害,脸颊瘦削苍黄。
“喝点稀饭吧。”池晥推开门,舀了一口粥吹冷递到她的唇边。
她不说话,视线也不看向他,陷在自己的思绪中,仿佛是真的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怔怔的看着她,下颔绷得死紧,而她依然无神的望着窗外。
池晥也沉默了,但手却依然固执的僵在她的唇边没有收回。
良久,他把碗放到床边的白色木柜上,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木匣,语气是少有的强硬,“吃饭!”
她惊愕的看向他,眼神变得慌乱,“还给我。”她声音沙哑的厉害,看他沉默不语的样子,眼神变得狂乱起来,她扑过去打他,他却依旧沉默的站着,嘴唇紧抿着看着她不说话,任由她胡闹。良久,她无力地瘫坐在床上,看着他的眼神慢慢变为哀求,“把它还给我。”
“吃饭。”他凝视着她,看着她那般无助悲伤的样子,心里生疼的厉害。只是过了几天时间,她却瘦了很多,脆弱瘦削的样子似乎一碰就会碎掉。他不喜欢这样的她,她不是应该满脸倨傲的和自己顶嘴,每天美丽淡雅的对着那一本本书那一道道习题安静凝神吗?她不是一直都淡然而坚强的吗?
面对这样的她,他觉得自己每一根神经都绷得厉害,心莫名的抽痛的厉害!
可是,他却未曾留意自己此时也是满脸疲态,下巴冒出了青青的胡渣,瘦削的脸轮廓更加分明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是他觉得她再这样下去的话,他一定会比她更早的疯掉!
他沉默着把盒子放在窗台上,拿起瓷碗,重舀了一口粥递到她唇边,眼神里有隐隐的期待。
她必须吃点东西,不然她会垮掉的!
夏赐溦呆呆的看着他不说话,就在池晥心里已经慢慢放弃的时候,她嘴唇慢慢抵到瓷勺边,轻轻的抿了一口粥。池晥屏住呼吸,握着勺子的手心烫的厉害,小心的又舀了一口递到她的唇边。
夏赐溦没有张口,她突然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慢慢由木然变得异常平静,半晌,她的声音轻轻响起,“请给我水。”
池晥怔住,一抹错愕与狂喜快速划过眼底,回过神,他慌乱的把准备好的水递给她,修长的手指因为心里的激动和期待而轻颤着。在这一刻,他开心慌乱的像个孩子。看着她主动喝下水的样子,一抹抹复杂的心情涌上心头。
浅蓝色的大床上,夏赐溦低头安静的喝着水。
夏日难得的微风,庭院的淡淡花香飘进卧室里,她仰头看着他,语气无比认真的说:
“明天我要回去紫罗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