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开春了。
春回大地，枝头间姹紫嫣红，争妍斗艳。
鸟儿隐于绿叶红花中，传来的鸟叫声才让人意识到头上的树枝有个可爱的小生灵。
莫若乐坐在小亭子里，手捧着一卷书，明若星辰的双眸却瞧着这烟雨朦胧，远处山头绿得让人有了错觉，不像是绿，倒像是墨色，在这烟雨背后多了几分朦胧，也多了几分山水之美。
“小姐，老爷传你过去书房。”一个小丫头，桃红衣裳在这春天中也是应景的。
莫若乐看着在亭子外低眉顺眼的小丫头，好俊俏的小脸。
之前二娘好像曾因为她而到父亲面前大吵一架，最后也不了了之了。看着她的小脸，莫若乐想起，那时的自己也是十三四岁，那时候的自己不如这小丫头讨喜，除了一身玄墨色，自己是从未尝试过这桃红草绿的衣裳，脸上也冷若冰霜，如果自己能早点为自己活着，如今也会多一些欢乐。
小丫头低着头一直得不到大小姐的回应，不自在地抬了抬头，却发现大小姐对着自己微笑，那一刹那她倒觉得这花儿的开，这小鸟的叫，并不是因为春天来了，全全是因为大小姐让人如沐春风的笑，笑得那样好看，像是白兰花，淡泊致远；不，不，不是白兰花，倒像是倾国倾城的富贵牡丹，可又比艳俗的牡丹高洁多了，看得小丫头心神恍惚，忘了自己是来请大小姐到书房的。
莫若乐轻轻地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白袖子在半空中一挥，指了指脚下的路，“孩子，引路吧。”
“啊，是……是。小姐，这边请。”小丫头赶紧回过神，专心走着脚下的路，又隐约闻到大小姐身上有花香传来，心里只觉得大小姐是花仙子托世，对大小姐的崇拜更是再添几分。
来到父亲书房，若乐挥手撤掉守在门口的小书童和小丫头，轻轻推开木门，吱呀的一声，光亮透进书房，房内的薰香飘了出来。
书房里，莫宰相身穿朝服，端坐在上位，此刻正闭目养神，大概是朝廷上的事物让他身心疲倦，比起五年前，现在的父亲要老了许多，耳鬓间的白发也多了。
“父亲。”莫若乐自顾自地倒上一杯茶，茶色润黄，茶香扑鼻，沁人心神，父亲的小书童一直都是尽心尽责的，除了研磨布置纸笔，还妥善地为父亲备上一壶热茶。
“若乐，今日唤你来，有事情想与你商量。”
“你说。”若乐对这个父亲，不能说不亲近，可是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十三四岁之后才认识的人，再加上自己的性格向来喜欢独自一人，对于他，莫若乐心中总是保持着一份疏离。算算至今十八岁，这个被若乐唤作父亲的人，对于若乐来说，不过是才认识四五年的人，加上他朝中事务繁重，两人相处的时光，约莫才二三年光景。
说起来，当初来到这个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长安，也多亏他这个父亲对若乐多多包容，才让若乐始终能够保持着自己的性子，免遭那些烦琐礼仪之苦，自由自在地成长。
“你来我这里也有五年了，虽说我平日对你也不作如何要求，许多事你自己也有自己的看法，但是在外人看来，你总归是我莫宰相的女儿，只是眼下有个选择，我想让你自己决定。”
“是该成亲了吗？”莫若乐放下手中带着温热的茶杯，抬眼看到父亲眼中掠过一丝诧异，旋即又被一丝欣赏所代替。
“嗯”莫宰相点了点头，过了一会才又重新说，“昨日皇上和我提起此事，我自己心里是觉得不错，不过我还是想听你意见。早前一个月项将军平定北边战乱，昨日已经启程回京，皇上想为项将军赐婚。”
项有光，即便莫若乐从未出过宰相府，也知道这位项将军六岁开始住在军营，十六岁开始带兵，十九岁赐将军府，二十二岁奉皇命平定西北战乱，二十五岁赐异性王爷称号，无论对于皇上，还是对于平民百姓，项将军都是一颗定心丸，有他在，大梁便无战乱。
项有光。莫若乐在心中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好陌生的字眼，没想到这个人往后就是她夫君了。
“好。”若乐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茶香且涩，像是在教人做人道理，“这些年来也承蒙父亲悉心教导，若乐心里对父亲始终是感激的。你要我嫁，我便嫁。我总不能占着莫宰相长女的名称，给宰相府落了个让人笑话的把柄。”
莫宰相的身子不露痕迹地晃了晃，五年了，想来夫人如果能见到今日这事，心里也是会开心的，他作为父亲，尽管在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回到府里，对着这个女儿，他始终是束手无策。
若乐明白世人对于女子要求的三从便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
自己如今十八岁了，要是一直还不嫁出去，恐怕会让堂堂莫宰相成为一个笑话，人们对女子的约束总是多些，她是知道的。
本来该十六岁便成亲，莫宰相已经答应了莫若乐十八岁时再为她寻亲事。
如今十八岁期限到了，自己顶着莫大小姐这个称号出嫁也是应该的。
莫若乐之所以答应嫁给项有光，不仅仅因为他作为王爷，荣华富贵，作为将军，功名在身，坊间更是有许多将军佳人的小道消息。
项将军有一宠妃，名唤雪柔，是他昔日麾下将领的女儿，战死沙场之日委托项有光照顾，项王府里的小王子小公主就是这位雪夫人所生，除雪夫人之外，项王府再无第二名女子。坊间有传闻道，项将军与侧妃相亲相爱，害怕这侧妃受了正妃的委屈，所以一直未立正妃。
即便项有光以后是她的夫君，她也不愿意将过多的精力放在应付他身上，自十三岁之后，自己的体能始终不像以前那样精力充沛了，常常看了半卷书就很疲惫了，如果日后还要应付丈夫，恐怕自己的身体会吃不消，项将军与雪夫人相亲相爱正是若乐想要的，如果再好一点，就是项将军反感皇上自作主张为他赐婚，将若乐视为路人，这就更合若乐的心意了。
有人来到这世间，是为了娶妻生子；
也有人来到这世间，是为了功成名就；
而若乐来到这世间，是为了自己。
将以前自己欠下自己的，都一一还回来，遇到开心的事能放肆笑，遇到伤心事能大声哭，遇到心爱的男子便将他抢回家，日日看夜夜看，这就是若乐十三岁后对自己的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