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痕从未想过,人命可以这般无常,结束冗长的梦境回归现实,她的怀里的那个小东西已不见了踪迹,她甚至都懒得问一句,她被埋在了哪里,知道了又如何,不过徒增悲戚。
然而绿萝衣满脸上隐忍的悲伤还是让她嗅到一丝异样的气息,“出什么事了么?”
她本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却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宫主,萱歌姑娘于昨日死了、、死在了、、二皇子的剑下。”
“不可能!阿呆怎么会杀死萱歌!”她用尽全身的力量掀开被子,挣扎着想要起床,却发现全身的骨架酸痛,连挪动双脚的力气都没有。
苏霖端着早膳走进房间,不由分说将她按到床上,“你刚醒来,身子还很虚弱,先吃东西,饭后我慢慢跟你说。”
“我吃,你说。”萧清痕妥协道,用嘴含住他递过来的勺子,连味道都没尝出来,就直接咽了下去。
“白后醒转过来,二皇子可能一时发魔,想要杀了她,被二皇子妃挡在了前面。”
“那阿呆现在这么样了?”她还是放不下他,急切问道。
“二皇子在埋葬掉二皇子妃后,就离开静憩谷,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现在在干什么。”
“嗯。”萧清痕简短答道,开始细口慢慢咀嚼嘴里的食物。
“阿痕,你能告诉我这声‘嗯’意味着什么吗?”苏霖看着她的双眼,认真问道。
“没什么,我要快点儿恢复体力,这样才会有力气收复幻月山啊!”她淡淡说道,脸上看不出任何一丝忧伤、焦虑或激愤的神色。不过一夜之间,她便消弭了所有的情绪,展示给世人一个冷酷无情,无坚不摧的萧清痕。
这样的她,外表刚强坚硬,内心柔软脆弱,总会在不经意间使他心疼,但大多数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或者干脆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
但这一次他不想再这样了,苏霖放下碗筷,握紧她的双手,迫使她看着自己的双眼,道:“阿痕,我想让你知道,不论喜乐苦悲,我都会在你身旁,在我面前,你尽可以或哭或笑,只要让我知道你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不要对我隐瞒任何情绪,好么?”
萧清痕平静地看着他的眸子,定定道:“我不会将悲伤留到第二天,一天的消化足矣。只要忘掉过去,往前看,不断往前看,生活才有一个盼头。”
“这便是你此时此刻所思所想么?”苏霖又一次不太确定地问道。
“嗯!”
萧清痕在床上躺了半日,身子缓了些,便挣扎着想要起床,虽然女子在生完孩子,要注意卧床休息,恢复身体元气,绿萝衣还是没能拗过她倔强如牛的性子,只在仙师欧阳的指示下,开了几副滋补的药物,嘱咐她切记按时服用,否则可能留下一系列后遗症,日后再要受孕生子只怕也会变得很困难。
萧清痕默默接过药物,跟随苏霖、苏夜合一起出谷,康明昭依然杳无消息,好似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们甫一出谷,便收到采悠送来的魔音邀请函,请萧宫主于春芳楼一聚,有重大事情商量。
“既是魔音,走一趟又何妨。”萧清痕道,他曾三番四次救过自己的命,应当是友非敌。
“越来越好玩儿了。”无杀在一旁兴奋说道,那张毫无特色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兴奋的神色。
“妹妹,你先回苏府,我陪清痕去春芳楼。”苏霖好声好气对苏夜合说道。
“不!你们俩几日未归,苏老夫人一定很担心。我有无杀作陪便可。”萧清痕在一旁道,督促着苏霖下马与苏夜合共乘一骑,将另外一匹马让给采悠。
“萧宫主,魔音让我事先告诉您,对于他们的身份,您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您突遭变故,又要受到冲击,若不是因为失态紧急,他们也不会贸然打搅您。”
无杀在一旁听着,果然如自己所料,他们的身份没有那么简单。
春芳楼因为这两个人的入驻,也不再是一家寻常的青楼寻欢场所,只是不知道,它暗地里充当了什么角色。
采悠将改装后的萧清痕引至春芳楼后院的二层竹楼,里面悠悠传递出来的古琴声音另她的心里猛地一顿,那晚的萧声也是这般如泣如诉,飘渺肆意,虽演奏的乐器不同,但透过丝丝旋律,她突然体会出一种渗入骨髓的无奈和伤感。
不知里面住着的是怎样一位伤春悲秋的女子?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迎接她们的是春风楼第一琴师阮清宵。
萧清痕随即莞尔,能将古琴弹奏地如此出神入化地除了他,还有谁。“那么你便是魔音咯?”
阮清宵淡淡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因为魔音是两个人,他只能算一半。
“我们两个合二为一方为魔音。”琴音从里屋走了出来,对着他们温婉一笑。
“琴音姐姐?”萧清痕忍不住长大了嘴,谁能想得到那个离尘出世艳名远播淡若秋水的女子确实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魔音?以他们两个人的气质,哪一个都不像,不像呵!
“不仅如此,我们还是你的哥哥和姐姐。”清亮的眸子凝望着她的,淡淡说道。
“不可能。”萧清痕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靥,“二位这个玩笑可是开地大了,我娘只生过我一个女儿,我并无兄弟姐妹。”
“那是因为你娘嫁到幻月山的时候,我们已经被迫离开。”阮清宵看着她倔强的眸子,想起了顾锦月找到他们的那一刻,也是以这般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他们看了良久,然后轻轻地将他们两个搂进怀里,全然不顾他们的惊声尖叫和激烈反抗,那个时候他就该猜到,那是个外表冷酷,内心柔软的女子。
没有人真正了解顾锦月内心的所思所想,她的一生孤独而悲壮。
那是一段并不光彩的交易,为了完成对秋褚宫的控制,白龙庄找了个把柄,迫使萧立涵休妻再娶,否则便启用武林诏,号召江湖各大门派将秋褚宫夷为平地。
秋褚宫那时内忧外患,萧立涵刚从父亲手中接受掌管宫中事物,羽翼未满,只得忍辱负重,暗中将糟糠之妻并一双儿女托付给可信之人,佯装妥协地娶了当时的白龙庄二小姐顾锦月。
婚后夫妻二人相敬如宾,顾相阳不止一次表达了想要抱外孙的愿望,顾锦月终于怀孕,秋褚宫却要大难临头,但萧立涵还是硬撑了两年,两年之后,当他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与这个江湖第一巨擘抗衡,却输得轻易而惨烈。
在那一场权力角逐与厮杀中,没有人在意一个女子是否动情,女子从来都只是这些斗争中的牺牲品,所以当顾锦月举起手里的长剑亲自插进萧立涵的胸膛,并固执地拖着他的尸体一步步远离烧焦的土地,流血的土地,那群武林人士也不过认为她原本就是白龙庄为了夺取秋褚宫而仿制的一颗棋子。
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枚棋子从父亲手中夺走了秋褚宫的实际掌控权,并仅仅用了五年的时间就让秋褚宫恢复元气,她唯一的错误就是没能吸取夫君的教训,锋芒太露,因此被顾相阳警觉,他毫不留情地在她的身体里种下蛊虫,等着她的血肉被一点点吞噬,最终心里衰竭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