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笙歌漫舞中的春芳楼，谁也没有注意到两条从窗户上倏然飘入的黑影，径自走到上楼，琴音姑娘专属的房间。
那房门虚掩着，从里面隐约传出女子清脆的笑声与糜烂的丝竹鼓乐声交相重叠，传入两人耳里，却是一种分外陌生的感觉。
这是他们不曾见过的琴音姑娘，什么时候她已经堕落地与一般风尘女子无异了？还是她大多时候原本就是这样，倚门卖笑，兜售一副好皮囊。
无杀冷眉推开门，目光横扫房中一圈，落在一个分外慵懒的身影上面，而后静静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无公子，实在对不住，琴音今晚已有贵客，不再接待其他客人。”琴音含笑向来人说道。
“哦？据我所知，青楼女子一向都是价高者得，不知这位公子今晚开价几何，我以十倍价格买来即刻！”无杀淡淡说道，将手中的剑放到了桌子上，一个原本极为平常的动作，却由于那把剑奇异的光芒，而使场中气氛陡然变得紧张。
“驰骋江湖的杀手无杀却原来也是个为美人一掷千金的浪子，果然是同道中人！”顾西泉悠然慢品杯中的酒，而后话锋一转，“但琴音姑娘今晚属于顾某，自然不会接待其他人。”
“两位公子俱是当世俊杰，请莫为了琴音一个微不足道的卖笑女子伤了和气，要不今晚就由琴音做东，请二位喝一杯？”琴音急忙调解场中气氛，她对于无杀多少有些忌惮，若他向顾西泉抖明自己的身份，那他们这些年的计划岂不毁于一旦？她不能冒这个险。
“美人从中斡旋，我等岂有不领情的道理！”无杀出乎意料地抢先妥协了，顾西泉更是不能不给她这个面子。
因此三个人并苏霖坐在了一张桌子之上，顾西泉依旧一副懒懒的表情，目光很少搭理这二人，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就流露出一股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傲气。
但苏霖已不再是昔日的苏霖，自然不会与他斤斤计较，他只想待这场酒宴早日结束，好将魔音带走，顾西泉却偏偏赖在哪儿，打算和他们耗一整晚。
他在心里其实很好奇，苏霖明明在北境，怎么突然一声不想出现在皇城，还和江湖第二杀手无杀为伍？凡是和萧清痕有关的人事，他都必须留个心，谁知道他们和那丫头有个什么关系？
皇宫里，萧清痕自醒来后就一直没有睡意，只是仰面躺在床上，听着白萱歌忙里忙外，心里分外过意不去，今晚原本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却、、、、、、
似是猜准了她的心思，白萱歌看着她淡淡一笑，“二皇子中的阴阳离合散，除非毒已除清，不能再与其他的女子发生关系，因此宫主不必过意不去。”
她总是这般蕙质兰心，无时无刻不为他人着想，且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难道医者就必须这般牺牲自己，难道他们就没有自己的感情和想法？还是他们已经习惯带着救死扶伤的面具，而将真实的自己隐藏在这之下，在她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萧清痕发现，她和白萱歌相处的时间虽不短，却从未看透过这个气质如兰，高雅淡洁的女子。
因此她生平第一次用犀利的目光好毫不避讳地盯着白萱歌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萱歌姑娘，你爱明昭么？”
“萧姑娘，你爱阿呆么？”白萱歌没有回答，而是淡淡地反问道。
“不爱！”萧清痕看着她，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因为他已融入你的生命。”萱歌淡淡地笑了笑，“爱与不爱又怎能用是与否就能够说清的呢。”
“你总是看得这般透彻么？”萧清痕冷冷道，脸上带着一抹嘲弄的笑。
“萧姑娘，无论你外表表现地多么坚强、冷傲和无情，骨子里，你们其实拥有相同的灵魂，因为你们拥有太过相似的经历和感情，这于你反而是极大的阻碍，你极力抗拒，甚至说服自己爱上别人，可萱歌知道，在你心中，他永远占据一席不可取代的位置。我同样很清楚自己在二皇子心中的地位，但爱与不爱是两个人的事，就算我告诉你一个明确的答案，你以为这会有意义吗？”
屋外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两人的谈话也戛然停止，走进来的却是皇帝的贴身太监同德。
同德见萧清痕醒着，先替皇帝表达了一番慰问，这才直奔主题，对萱歌道，皇帝有请。
萧清痕听闻，皱了皱眉头，探寻地看了白萱歌一眼，她担心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们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白萱歌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道：“没事。”便和同德一块儿走了出去。
他们在外间与康明昭撞了个正着，他正从宣和殿出来，萱歌看了他一眼，柔声道：“殿下此刻来恰好可陪萧宫主说说话。臣妾先行告退了。”
明昭点了点头，知道皇帝有情，让开一条路，让他们先过去，这才敲了敲门，推门走了进去。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萧清痕扯了扯被角，将双手放了进去，明昭搬了张凳子在床前坐了下来。
“感觉好了些么？”他终于可以做到目光平和，不带一丝波澜地与她对视，语气也客气地仿佛在关心一个客人。
“嗯！”萧清痕同样简短答道。
而后，她凝望着他的眸子，那里面的红色竟然淡了些，在烛光下，化成一汪透明的水红色。
“阿呆，萱歌是个好姑娘，深宫里有她陪伴，是你的福气。日后你可要好好待她，踏踏实实过日子。”
“嗯。”他淡淡答。
“孩子既是个女孩儿，就由我带着吧，何况，她也许也活不了多久。”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一直很平静，却不知为何，感觉脸上湿湿滑滑的，忙将被子往上扯了扯，遮挡住他的视线。
“阿痕，我发誓，不论以什么代价都要让你的生活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待这一切都告一段落后，你也要和苏霖好好过日子，他是个靠得住且有担当的男人，能够给你你想要的生活。”
“还有你和萱歌。”她补充道，害怕说得太多，露出声音里的不自然。
“好，一言为定！”他语气坚定道，突然咧嘴笑了笑，虽然知道她根本就看不到,但这样至少可以让她心安。
“一言为定！”她在泪光朦胧中看着他的笑脸，一字一顿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