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点儿!”偏僻小院内一名中年嬷嬷手持小指粗木条,端正的站在一旁教导着身前女子走姿仪态。
女子似有二八年华,身形单薄,一头青丝规规矩矩的挽成一对双平髻,模样清秀可人。衣裳式样简单,料子确是富贵人家所享的。
一旁的嬷嬷不时从嘴里发出恼人的指令,让女子脸上渐渐显露一丝不耐。正欲皱起眉头妇人便扬起手中戒尺往女子后腿重重抽打,单是看着那半寸戒尺扬起便够让人惊心。女子立刻惊呼一声:“啊!”接着便不顾一旁教导的嬷嬷,站在原处蹦跳了起来。
“女子走路应当抬首挺胸,断不可摇摇晃晃,更不可将双足露于裙外。小姐身份金贵怎可如此慌忙更没个稳重?”嬷嬷不屑的责骂着女子,手中戒条再次起落挥打,全然不当眼前之人乃国舅府中的小姐。
不想女子再忍不住,转过身去不待嬷嬷回过神便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戒条,二话不说便毫不留情的使了力的往嬷嬷身上抽去:“你有毛病啊?我爸妈都没打过我你凭什么打?本小姐今天有你好看!”说着便追着杀猪般惊叫的嬷嬷满院子追。
“啊!来人啦,小姐发疯啦!来人啦救命啊!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嬷嬷惊恐的抱着头四处乱穿,哪里还有方才半点端庄稳重的气质,歪了头钗,散乱了发丝。
女子许是真的恼了,不顾嬷嬷的求饶一路紧追不放,待嬷嬷逃出了院子这才扔了手中的木条,双手叉腰大气都没喘上几口对着院外:“呸!看你还敢打人!”说完得意的回身走至石桌前拿起桌上的茶杯送到嘴边便是一阵猛灌,天才亮便让人起来受罪本就一肚子起床气没出可发,这老女人还真是欠揍。
“那嬷子想必是告状去了,这下可有你的苦头吃了!”女子一口水含的急,还未咽下便听到身后突传来一道男声。
“噗~!”正想回头喉间的水上不去下不来,就这么一口给喷了出来:“咳~咳咳咳~”
男子慌忙上前在她背上一阵顺抚:“妹妹可还好?”
好容易缓过气,抬头便看见一身青色长袍水蓝马褂的文弱男子,肌肤白皙,面相柔和俊朗。神色紧张的望着自己。来此处几日未曾有人对她这般认真在意过,心头立时对这男人有了好感甚至心头涌起一抹熟悉的亲近:“您是?”
男子听了先是一愣,当即又回过神来:“瞧我这记性!竟忘记了芯兰妹妹大病一场失了记忆,想必此时是不记得我。我是你二哥渊吝!”
“二哥?”细细的嚼着这两字,这些日子只有她自己知道一个人的辛苦寂寞。
她本唤作姜艺语,只记得自己本来是在毕业旅行途中睡着,却不曾想一觉醒来睁开眼竟来到几百年前的清康熙时代,来做了康熙皇帝舅父佟国纲的女儿,却还是个曾处处让人欺凌的小姐。
最要命的是她这一醒来便要跟一个毫无瓜葛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古代贝勒结婚,最让她无奈的却是不管她怎么解释,人们都只当她是病的发了糊涂。
就在她惊恐的望着镜中另一个不一样的自己时,她才认命的承认自己是国舅府的小姐佟佳氏芯兰。
她的亲“爹爹”自己也都只见过一次,唯一的一次竟也只冷冷的看了自己一眼只对着下人说了一声:“格格发病此事而若是有人敢走漏半句,我府中的规矩你们个个也都是知道的!格格失忆更丢了女子家的仪态,找个嬷子给我好好带两日,若是在大婚前丢了我佟佳氏的颜面有你们好看!”之后姜艺语呆瞪着眼,连话都没说半句那老父亲便甩袖离去。随后更在面前这狠毒婆娘手下被压迫了两日,这才两日地狱般的礼数训教可是让她吃尽了苦头。方才竟还敢出手打她,连日来的怒气正没出可发她倒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好在这才清初,满人女子亦通骑射并未裹脚,自己这才没落个畸形怪胎的身形这也让她庆幸自己并未附入汉家子女之身。
此时突然出现的与这肉身有着血缘牵连的亲哥哥的出现,无疑是她在孤海中的浮木让她顿时感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那,以前你我的关系…?”听闻这府中大少爷是最不容庶出姊妹,不知眼前这人可是一样。
听闻她这般询问,渊吝眼帘下垂似有伤感:“往日妹妹性格娴静,跟兄弟姐妹们都没个往来。你我平日来往甚少倒也能说上几句话!”说完便长叹口气:“哎!若是我平日里多去看看妹妹,也不至病成那般模样才让人发现!如今还失了记忆。”
芯兰知道眼前这二哥是实实在在的关心着自个儿,不禁鼻头一酸:“让哥哥操心了,芯兰如今已无大恙。”
“不过,自从妹妹醒来便听闻下人们传着妹妹如今换了人似的,如今看来确是活泼胆大了些。倒是如今的妹妹让人看着更好了些,虽没了平日里的温顺,如今倒让人觉得更有了心性!”说这话渊吝的脸上有才有了笑。
“哥哥这是在取笑人家,依我看哥哥心里倒是在笑妹妹没个女子家的样子,指不定心中还要说我是个野丫头!”芯兰竟不自觉的跟渊吝松了心防拌起嘴来。
渊吝听了更是开怀一笑:“瞧!我这妹妹如今却伶牙俐齿起来,倒是那些个说兰儿疯癫的人才是魔障了心智。”渊吝此刻也亲近的改唤了兰儿。或许这也是亲情间的联系,让人不自觉便亲近起来。
两人相视一笑,自此便认定了彼此间一生不可磨灭的血脉联系。
“快点儿!人就在里头!”不多时院外便有传来方才仓皇逃走的嬷嬷的声音。
渊吝闻声眉头一皱:“不好,妹妹可知道,方才打的那嬷子是阿玛专程从宫里请来的,她可是出了名的刁钻严厉。这会儿怕是找了人来。”
芯兰一听倒也没有一丝惧怕:“来就来,谁还怕她不成?大不了我芯兰来此世上便只一条命,她还敢要了去?”
“兰儿此时可不是任性的时候,听我的话,一会儿嬷嬷来了你便好好的赔个不是,我再在一旁说几句想她也有所顾虑。”不知为何渊吝心中只觉得这丫头并非这般好劝下的,看她此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渊吝只觉得一会儿事情怕是没那么好收场了。
立时,院门口便出现一脸狼狈的嬷嬷身后跟着几个孔武有力的男丁,个个来者不善的冲着此处而来。许是未曾料到渊吝这时候会在此处,几人赶紧向渊吝行了礼:“二爷吉祥!”
渊吝这会儿倒是一脸不知情似的笑问:“嬷嬷如此大动干戈带着几个人是怎的一回事?”
“二爷是有所不知,五小姐方才疯病发作,将我弄成这般模样这不,我才去寻了国舅爷便让人跟着来制服小姐,好生教管。”喜嬷嬷以为渊吝是个诉苦的主,定会在此主持个公道。
“呸!你才疯病发作,你全家都疯病发作!”芯兰支身向前,险些又失了控。
好在一旁的渊吝及时将人拉回来,对那嬷嬷赔笑着道:“呵呵,我看嬷嬷定是有所误会,我这妹妹前些日子虽是大病一场烧糊涂了脑袋,可如今身子大好,神智清醒,方才我与她交谈中也未见有异样,可见定时嬷嬷不知从何处听信了谣言。我这妹子即将嫁入安亲王府与那五贝勒做继福晋。还望嬷嬷不可将这话传与外人耳中损了我家兰儿的名声,否则若是他日皇上听闻,必是要怪罪下来的!”渊吝表面上恭恭敬敬实则明暗都在恐吓斥责。
这嬷嬷倒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听闻这五小姐便是大病之后失了原来的心性,整日胡言乱语,疯癫之症也是时好时坏。二爷也见着了,方才小姐出口话语可是平常人家女子能说出口来的?若非小姐如今婚期将至。急需个人来管教国舅爷也断不会请我来!”说完斜睨了一眼芯兰,可一见芯兰眼中要吃人的神色,又吓的往身后的几个家丁身前靠去。
渊吝脸上此时依旧含笑,只是眼眸中显了几分怒色:“没错,家妹如今是改了心性不假,却也只是变得直爽不会掩藏自己的喜怒,好歹也是皇亲家出来的子女,再如何也有个深浅在里面。若非有人惹怒了她也不会做出让人瞠目结舌之事出来。倘若真要责难起来,我家兰儿怕也没几分过错!”渊吝直责怪嬷嬷打的好歹也是皇亲子女。
嬷嬷身后的几个家丁听了渊吝的话皆是面露惊讶,这二爷向来是温文尔雅何曾做出任何得罪人的举动,且不说今日这脸色大显难看,说的这话也不曾含糊半句,字字指责这位便是老爷也需礼待三分的德高望重的嬷嬷。
“这!”嬷嬷被这般一说倒也慌了神色,起先只听这五小姐不招宠爱,自己那一棍子下去倒也只当是往日教训些个宫女,若真要追究,皇亲国戚可是她能动得手的?
此时,院外寥寥路过几个丫鬟奴仆,早先听着院内传来的训斥便驻足于侧门窥视。
“好歹也是咱们国舅府的小姐,那嬷子未免也胆大了些?”新来几日的小丫鬟铜铃心地善良,见状不免也为自家小姐不平起来。
“你来府中时日尚浅,自然不知这五小姐之母本就是妾侍所出,身份卑微没个名分又不得宠爱,这五小姐生来便不得人上心。其母早亡她身边更是没个体贴关照的人,加之性情温和,府里有些个仗着主子的奴才哪个不是一有机会便给她脸色看?咱们老爷又从不理会,谁又能予她诉苦?”此时与铜铃一同的年长丫鬟俏丫,在府中比她呆的时日长自然知晓这府中之事便也多了些。
铜铃却好似更不明白:“可即便如此,如今五小姐也是即将奉旨下嫁安亲王府,做五贝勒的继福晋,也不怕来日方长万一小姐得了宠再逮着机会回来惩治这些人?”
俏丫正要开口,不想身后突的冒出个人:“这安亲王府与咱们老爷不和之事乃天下皆知,咱们前头还有个四小姐还未出阁,按理这五小姐怎么先嫁?更不说五贝勒生性风流谁人不知,五小姐大病一场失了记忆,如今也是疯疯癫癫整日说些胡话,如此一来怕只怕这五小姐就是过去也只得落个不讨好的下场。这五小姐倒也可怜了!”
两个丫头被突来之人吓了一跳,转身一看竟是奴仆顾顺:“你这人不声不响便躲人身后,想吓死咱们不成?”俏丫以手顺了顺胸口,不满的抡起小拳头便往顾顺身上砸去。
顾顺倒是笑笑的盯着俏丫:“好姐姐莫怪,方才听了铜铃妹妹的话忍不住便上前照顾两句,此处可不是说话的地儿!”
经顾顺这么一说,两人方才惊觉不顾有无旁人便在一旁议论已犯大忌,若是让有心之人听去两人不知要怎样受罚:“顾顺说的是,铜铃咱们还是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