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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响水凼

我十一月底结的婚。十二月一号上午,伍光洲早早地打来电话。一看是伍光洲打来的,立时有种预感,这电话会与江标有关。果然是这样。

“有件事我还是要跟你讲一声。”伍光洲说,“江标出事了。事情可能闹得有点大。”

我问:“到底什么事?”

“具体犯了什么事我现在还不知道。他好几天都没来上班,也不打个招呼,我都帮他顶着,跟领导说他家里有事请了假。今天一早,公安局的人来单位调查他的情况,还询问了我。问完他们就走,我问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不肯讲。”

“呃,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伍光洲的声音有点发懵,过一会他说,“我就是把情况告诉你。我们能怎么办?我们连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搞不清楚。”

“你已经把我吵醒了,兄弟。还知道什么情况,都说给我听。”

“就这些了。公安局的人一来,单位里的人就开始猜谜,现在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我也听不出来哪个讲的像是真的……我现在要去开会了。要不,你去找找毛一庚。”

我全无睡意,穿好衣服就打毛一庚的电话,他现在已经调入市局搞刑侦。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理想,要搞刑侦,而不是在派出所管治安。毛一庚仿佛在电话那一头等我,信号音只响了一下他就接了。他说:“知道你要打来,为你那个朋友是吧?”我说是。他说这案子在突审,有纪律,不能往外讲任何情况。

“好的,我不为难你。”我说,“当我是兄弟,拣不违反纪律的讲一讲。”

“……其实,这事情我不见得比你知道得多。我认出那小子是你的朋友,才多问几句。原本只是个治安事件,你那个朋友跟人打架了,被界田垅派出所的人撞个正着,把他们带到所里。你那个朋友没吃亏,对方脑袋被他砸开花了。但是也怪,到了派出所,那人说是自己撞门上,不肯承认被人打。本来这事情就这样算了,界田垅神探向老头却揪住你那个朋友不放,移交到市局。我估计,你那朋友身上没准还有别的案子,要不然向老头也不会揪住他不放……就这么多了,具体什么案子,也轮不到我审。”

“我那朋友和谁打架?”

“你等等,我问一问同事……那人叫李青牛,有案底,去年刚被放出来。”毛一庚说,“你交的这个朋友真是不省事,上次打架,这次还是打架,没准以前有案底,被人顺藤摸瓜揪了出来。”

李青牛这名字我听着耳熟,稍后就记起来正是八砣,黎照里有一次告诉我八砣的本名。鹭庄生意越来越差,黎照里经常在界田垅打牌,认识了八砣。那时天热,两人都光着膀子,一看对方块头都了得,就手痒,相邀着去晒谷场摔跤玩,几个回合下来各有胜负,但爬起来都毫无惧色,继续摔。直到两人都累得摔不动了,才握手言和。那以后就得来惺惺相惜的意思,两人成了朋友。

知道是八砣,我有些不敢相信。要论打架,江标恐怕只能算八砣未出世的孙子辈。他有什么本事砸得八砣脑袋开花?我心里烦乱,又拨打了小夏的电话,看她能说些什么。小夏不在服务区。我又想起八砣现在是跟在胡栓柱屁股后面混,就过去把涤青叫醒,找她要胡栓柱的电话。到中午,我才打通胡栓柱。每个人,似乎都很忙,何况是他。他是涤青的舅舅,我也管他叫舅舅。他平时是个爱说笑的人,和每个人都自来熟,表面憨态,甚至容易让人误以为他有点缺心眼,但这么些年,他赚起钱来绝不手软。

“小丰年啊,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胡栓柱感到意外,这么多年我们从未通过电话。他喜欢把涤青叫成小梦桃,把涤生叫成小沩信,我当然便被他叫成小丰年。

我说:“也没有别的事,想跟你打听一下八砣的电话。他不是在帮你做事么?”

“你也认识八砣?找他有什么事?”

我就跟他直说:“听说八砣被人打了是吧,打他的那人正好是我朋友,现在他被公安局的人带走,到底什么情况公安局还不肯说。我就想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八砣是不是也被抓进了市公安局。”

“江标那个狗杂种,你竟然也认识?”

“……到底怎么啦?”胡栓柱显然知道事情的原诿,我听得出来,此事和他关系甚微。正要往下问,电话那一头,胡栓柱的声调突然就变了。他说:“年轻人,闲事少管。你刚和涤青了结婚,我还吃过酒的,你好歹也算和我是一家人了。我不会害你,听我一句劝,多管闲事多吃屁。躲在家里度蜜月才是你的正事。用不着我提醒吧?所有的麻烦,都是你们这些楞头青不肯老实呆在家里惹出来的。”

胡栓柱说完就麻利地挂了电话。我心有不甘,立即再拨打过去,但胡栓柱转眼也消失于服务区之外。像他这种成功人士,玩消失是基本功,甚至就是成功的标志之一。

最后,我只好把电话打给黎照里。

电话通了后,我直截了当地问他最近有没有看到八砣。黎照里问我“最近”是多久时间。我估摸着说一星期以内。他想了想,告诉我前不久在界田垅牌馆子里和八砣碰了面,打了几圈麻将。他说:“那天老子赢了钱,但晚饭要我请。八砣这个杂种一口点了两只乳猪,我们四个人吃得肚皮在皮带上面叠了三层。界田垅这鬼地方,赢了牌亏了财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摊派到老子头上。人长得太善了,真不是好事。”

我没心思和他扯鬼淡,只问他,那天是哪天。黎照里数学没学扎实,不能确定那天是不是一星期之内。而且,他喝酒太多,白天醒着也形同梦游,记忆中的事情总是恍惚。我叫他不要急,仔细想一想,我有的是耐心等。他沉默片刻,便跟我说:“哦,是了,打牌那天八砣头上缠着几圈纱布。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走夜路从田坎上跌下来跌伤了。我看他跌伤了脑袋,心里就高兴,打算趁他脑壳发晕多赢他几把牌。没想到他那天手气不错,有一把牌,摸了子怔了半天不晓得怎么打。我们问他怎么了,他搔搔脑袋又看了几眼,才说,好像是胡了哎。他牌一推,竟然还是清一色。我真是怕了他。”

很显然,黎照里和八砣打麻将是八砣被江标打伤以后发生的事。听黎照里这么一说,我便分析,即使江标把八砣的脑袋敲出了脑震荡,也是极为轻微。我问黎照里知不知道八砣现在在哪,能不能马上找到他。黎照里说没问题。

但黎照里此后一整天都没有把电话打来。小夏倒是好几次给我电话,她也不明情况,急得要死,要我帮着打听。我一旦答应下来,她每隔几个小时就打电话过来,催问进度。

我又给黎照里拨了电话。黎照里好半天才接,语气疲沓,问我找八砣到底要干什么。只那么一句,我便意识到他已经知道八砣的下落,且八砣还跟黎照里交代了什么话。我说:“黎兄,八砣一直呆在界田垅,不愿露面对吗?你又见到他了,他交代你不要跟别人谈起他,对不对?”

黎照里无奈地说:“你真是神经过敏,我什么都没说,你却叽里呱啦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找他有什么事?”

“我一个朋友遇到点麻烦,跟八砣有关系。”

“就是槭树湾姓江的那个司机是吧?你也真是,只是搭他两回车,就瞎操什么心?要是你闲得慌,我找个地方帮你败火。”

“……他是我兄弟。他老婆天天打电话,要我打听他的情况。想来想去,找八砣可以问得最清楚。”

“不是我不帮你,八砣在哪里,我确实是不知道。我等下还有事。”他说着也挂断电话。强行挂电话这事,仿佛像流行性感冒,一旦来势,个个都感染上了。

傍晚的时候,我突然出现在鹭庄,直楞楞站在黎照里面前。他有点发懵。人怕会面,电话里说话可以肆无忌惮,很轻易就拒绝对方,但见了面,总要多几分客气。他请我吃晚饭。黎照里一身江湖气,并不是口紧的人。我俩碰了两杯酒,他就告诉我,胡栓柱有个办事处在界田垅,八砣就住在那里。八砣的哥哥李森兵是胡栓柱矿上的技术员,胡栓柱很看重他,也就一直照应着八砣。八砣还在坐牢的时候,胡栓柱就陪李森兵去监狱里看八砣,每次给他买几条好烟,几提袋槟榔,问他还要帮什么忙,尽管开口,除了女人带不进监狱,别的事胡栓柱表示,都会尽量办到。八砣出来以后,当然就死心塌地跟着胡栓柱跑。

我叫黎照里带我去找八砣,他面露难色。我又敬了他两杯,他这才说:“要不,明天我把他邀在哪里打麻将,他来了,你后脚跟进,装作催我还钱,碰巧撞上他的。”我点点头,知道得让黎照里有台阶可下。

第二天,我依黎照里的安排,在界田垅一家牌馆子一间带空调的房里撞见了八砣。我走进去时他们正把牌打得不可开交,房里烟雾弥漫,八砣每扔下一张牌就会骂一句脏话,生殖器在他嘴里衍生出无穷多的别名和绰号。他头上包的那圈纱布已经拆除,伤疤只剩不易察觉的一丝猩红。他精神抖擞斗志昂扬,胡吃海碰明杠暗杠,很快就听牌了,但运气差那么一点,黎照里放了个炮,一炮双响,别人抢在八砣前面胡了牌。

“……黎老板,那笔钱你几时给我?”我依计行事,绕弯子冲着黎照里说话。

黎照里脸一扁,说:“兄弟,我不是不给钱,手头这一阵都紧巴巴,今天打牌的钱都是早晨涎皮涎脸跟婆娘讨来的,已经放几炮了。”正说着话,黎照里把一张阴绿的纸钞扔出去,冲我说,“你真是霉鬼咧,一露面就搞得我背手气。”我俩唱双簧似的对着台词。八砣并没有看我,而是呵呵呵发笑。我站到黎照里后面掠战。过一会黎照里接一个电话,挂了后就说有急事要走。八砣脸色便不好看,说:“黎疤子,才上得手,你家房子不着火,你的老婆不难产,就不准请假。”

黎照里的借口昨晚就编出来了。他说:“鹭庄那里来了几个港澳客,肠胃娇贵,不晓得吃了什么东西,拉稀拉得脚杆都站不稳。我要是不去解决,工商局卫生局就会来贴封条……”黎照里指着我说,“人走茶不凉,这兄弟接我的坐。我在这里再摆一把钱,有能耐你们赢去就是。”

“不会是找个满街通杀的牌王来扳本吧?”八砣瞟了我一眼,又说,“看你小子也不像……咦,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八砣大哥,我是你的崇拜者咧。”虽然是空调房,里面竟然不摆机麻将,要自己砌墙。我一边搓牌一边说,“我是听着你的故事长大的,早就知道你有飞檐走壁的本事。听说,有一次你一个人放翻了四五个?”

“哪有这种事?死猪身上添一刀,我就坐了八年。”八砣歪着嘴跟我这么说,但我看出来他心里还是暗自一喜。每个人都巴不得自己有粉丝,八砣的粉丝不多,当然更是物以稀为贵。我还说:“要是我有本子我就请你签名。”

“我字写得丑。”他说:“我叫李青牛,要签你自己签吧。”

“你名字我当然知道,你哥哥李青马你弟弟李青羊我都知道,虽然他们没你出名,但个个都是界田垅响当当的好汉。”

“那两个龟儿子都改名了,就我,行不改姓坐不改名。”

真打起了牌,我也不敢做声。他们打的是五十一炮,输赢一手,一不小心就是好几百块钱的出入。刚才,黎照里输的钱其实都算在我头上,所以打得不用心。我寻找时机要和八砣说话,刚摸得一圈,我左手边那人开口了:“八砣,听人说,前一段时间响水凼那里有个六七岁的细妹子,被人拖到树林子里搞了——这事,你们听人讲了吗?”

八砣没吭声,我右手边那牌客搭话说:“听讲了。有人讲细妹子是胡老板和包养了一个三台女人私生的?他私生的货,到底有几个……钱多还是好啊,到处下种。胡老板就是厉害,快跟长征差不多了。”

我左手边那脸上长浅麻子的牌客问:“胡栓柱明明是个人,何事又像长征了?”

“长征是播种机嘛。”

“******,只有这一个,还能有几个?”八砣摸进一张牌,丢出来一张幺鸡,又说,“胡老板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住鸟。他的鸟总是飞出来啄野食,他又不能打一根铁裤子把鸟锁起来。依我看,他的万贯家财有九千九百贯都撂在鸟上面了。我早晓得他迟早要在这事上面出丑……白板……那细妹子我认得,叫文文,一脸聪明相。胡老板不喜欢他大老婆生的两个崽,偏喜欢文文。文文是他心头肉……白板……本来今年他想给文文上个户口,送她上小学读书。没想到被那****的司机给祸害了。那司机……****的,还是白板……看着是老实人,没想到还会干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

我头皮倏地一紧,担心的事落实了。

八砣被浅麻子牌客捉了个炮。八砣付了钱,搓起牌,就不说话了。码好了牌新打一轮,八砣仍然不说话。我右手边那牌客催他继续往下讲,他就说:“不讲了,打牌,打牌。七条。”

我说:“八砣大哥,我们几个熟人坐在一起,有什么话不好讲的?吊什么胃口嘛。”

“我和你难道很熟吗?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李青牛大哥,我听人家讲起你已经十来年了,我觉得应该算是很熟。你讲出来有什么关系?手在打牌,嘴巴在撂闲嘛。”

我右手边的牌客也说:“牌都打两圈了,人家又是你粉丝,还有什么不熟的?要是有人愿意崇拜我,我可以拿老婆和他扯伙用。”

八砣仍然不愿意说,皱起眉头狠狠地看牌,像是能用目光在牌面雕花。我们怂恿他往下说,他充耳不闻。那天,八砣输了两千多块钱,不愿意往下打了,抬起屁股走人。没有人接手,一桌牌客只好散伙。

我跟在八砣后面。八砣觉察到了,就停下来,问我有什么事。

“八砣哥,确实是找你有事。今天来界田垅,我就是冲着你来的。”

“冲我的?你想怎么样?”

我说:“是为江标的事情来的。他是我把兄弟。”

听我这么说,八砣把手交叉着搁在胸前,摆出提防的样子。他又上下地打量着我,嗤地一笑,说:“马桶都拎不起的柴佬,玩什么拜把子。”

我走过去递烟,冲他说:“老哥是界田垅甚至佴城都有名的狠人,想杀人就杀人,打起架来七八个都挨不近你身。江标能把你脑袋砸开花,打死我,我都不肯信。”

“我当然不是被他打伤的,这怎么可能?他拳打在我身上,痛在他手上。”

“你也是有兄弟的人。江标老婆要我帮打听情况,我连这个都问不出来,怎么跟他老婆交代?你是帮胡栓柱动的手吧?你自己和江标又没什么仇,跟我说说有什么关系?”

“你这人,真是让人脑壳痛。既然你够朋友,跟你说了也无妨……其实,江标这人也是蛮讲义气,我还有点喜欢他咧。”

八砣带我走在界田垅街上,很多小青皮跟他打招呼,甚至隔着马路都有人远远地喊他。有的喊八砣大哥,有的喊砣伯,有的又喊他砣佬倌。马路上风很大。八砣领着我推开一家美发厅的门,冲外面几个女的说:“借一个包房用用,我和这个兄弟说几句话就走。”有个老一点的女人瞄了我一眼,说:“砣佬倌,你的鼻子真灵,我店子昨天刚来四个三台的妹子,简直就是界田垅四大美女咧。”

八砣冲老女人:“借你地方讲讲话就行,我在办正经事。帮我倒两杯热茶。”

“我还以为你往床上爬才是正经事。”

“和你这死鸡婆说正经事,我真是脑袋被牛屁股墩了。快去泡茶!”

坐下来以后,他靠在沙发背上,慢悠悠地跟我讲起他知道的情况。

“这些事跟你说也无妨。胡老板是个讲义气的人,我多亏得他一直帮忙。我在省二监狱蹲,他有空过去总会看看我,而且,钱面上打发得勤快,我在里面省了很多顿毒打……”

“你在里面,也会挨毒打?”我表示强烈地不信。

“你以为,监狱里面是喝茶泡妹子的地方……我出来后,胡老板还到处帮我介绍女人。不是人家嫌我,就是我嫌人家,担子两挑均匀不起来。我看上一个妹子,她脚杆快,跑得不见影子了。胡老板上个月又帮我介绍了一个,我亲老子对我也没这么好……”

有个女的把两杯茶端进来。她放下茶杯就势往八砣怀里滚,问他:“是不是要帮你兄弟也喊一个?”

八砣推开那女的,说:“小燕,你要知道轻重缓急,今天我在办一个大案要案。你快给我出去!”

小燕撅起嘴说:“你都会破案,我马上就去跟敬会祥搞搞对象,谈谈恋爱。”

“敬会祥又是谁?”

“********,你不知道啊。”我扭过头又跟那妹子说,“但敬书记也没心思跟你谈恋爱了,集资的事搞得他一脑壳包,位置坐不坐得稳都不一定。谈恋爱和吃豆腐一样,要有心情才行。”

八砣叫小燕快点走,小燕还在八砣脚肚子上踢一下,才走出去。

“这妹子,一点不晓得规矩。”八砣继续说,“胡老板有了钱,自然要到外面找找女人,但他真正喜欢的,就只有小姜。界田垅很少有像小姜这么漂亮的女人,胡老板在响水凼有一幢楼房,给小姜住。小姜帮胡老板生了个妹子,就是文文。胡老板事情多,要我经常去响水凼看看,小姜有什么情况,能帮搭一手……那个文文,我也很喜欢,聪明得很,会认百把个字,会加法和减法,小小年纪会唱几十首歌,包括国歌和浏阳河,还有什么香水有毒。我也喜欢去那里。我光人一个,和小姜还有文文在一起,忍不住会偷偷地想,这就是自己的家。这么一想,感觉有蛮有意思。”

“……那天天还没黑,我又往头道岭去。一进屋,小姜的脸很难看,跟我说,文文一直没回来。她中午吃了饭出去玩,现在一直没见回来。平时她顶多在外面玩两个钟头。我也担起心来,眼下刚开了春,千山萌绿万物发情,骚牯子憋急了都要爬磨盘日磨眼,要是文文碰见坏人怎么办?我和小姜一个人一把电筒往响水凼后山林子里去,一边找一边喊,没听到应,但我和小姜都觉得文文在树林子里,有她的气息。终于找到她时,她裤子没系好,眼睛往天上看,下身在流血。小姜当时脚跟就软了,往我身上靠。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我背上背着小姜,手里挟着文文,把她们娘两个送到家里,再给胡老板打电话……”

我嘴皮子一抽,插话问他:“你记不记得,当时文文穿什么衣服?”

“……小孩的衣服。”

“什么颜色?”

“为什么想到要问这个?”八砣奇怪地看着我,仔细想了想才说,“绿色的,一身茵绿。”

“呃,没什么。”我腮帮子止不住又抽搐了一下。

八砣继续说:“那天,胡栓柱过来的时候脸比荞粑还难看。虽然文文没有挂上户口,但他心里最喜欢的就是这妹崽。他大婆娘生的两个崽,一个柴头柴脑,十来岁了算数字还要掰手指;另一个,人倒不蠢,但是喜欢偷东西,三天两头打架,成天就晓得给胡老板找麻烦,去年,他才十六岁,毛还没长齐,就把一个三十来岁的老黄花女搞怀孕了……这怪不了别人,他是胡老板的骚种,胡老板打脱门牙只能往肚里咽。而文文截然不同,她两岁多一点嘴巴就甜得像涂了蜜,晓得哄人。她跟小姜说,妈你不要照顾我了,我数一二三,数完以后就轮到我来照顾你。有时候她还说,灶台太高了我摸不上去,你帮我架一张凳今天我来煮饭……你说,这么聪明的孩子,是人生的吗?”

“文文遭了这样的祸害,胡老板一张黑脸褪了血色,灰扑扑的。我问他要不要报案,他说,怎么报案?******,本来说要给文文上户口,最近一阵老是忙,拖了又拖。要是上了户口,报案才报得响;现在怎么报案?他又说,这事不要说出去,你来破。我吓了一大跳,说,胡老板,胡爷爷,我只被人家破过案,哪会破人家的案?他冒火了,说,养你千日用在一时,这道理难道你不懂?我花了这么大的价钱盘你,捞你,你竟然连案子都不会破?你要是狗就必须守门,你要是鸡就必须每天早上打鸣,没有价钱可讲。我脑壳皮就痛起来。我欠他的,他放出这样的话我就必须去做。我也想抓到那个人,把他千刀万剐,但我哪会破案?胡老板冷静下来,想起我只是个跑腿的,不是用脑的。他把界田垅向得贵请过来,送他一把钱,要他暗地里查一查是谁搞的。向得贵在界田垅混了大半辈子,人家叫他神探,后面还被调到县里。现在退了休回界田垅养老,但破案的本事还在。他对界田垅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都很熟悉,界田垅哪些人憋着坏心思,他也清楚。这一找还真找对了人。胡老板刚把他找来,提起这件事,他立马想到一个人。十好几年以前,江标就曾栽在他手上。向得贵讲起这件事很肯定,说在界田垅他老早就提防着那人,担心他会出来祸害小女孩。老向来了以后,说,老子守在界田垅的时候,他不敢惹事,现在老子退休了,他以为时机成熟,可以翻天了。”

我记起来,江标提到过那个老向,十多年前老向曾把江标抓了一回的。虽然那一次老向不得不把江标放了,但是又放口说迟早还要抓他。老向这一股劲已经不知憋了多少个年头。

八砣说:“老向找到了破案口子,要我们别打草惊蛇。他找到足够的证据,再去抓人,他想一下子把罪犯搞得翻不了身。老向那天很兴奋,跟我说,看嘛看嘛,十几年前我就晓得,这家伙迟早闹出案子。他很快查出来,发案那天,江标正好去城里拖货,路过响水凼。但胡老板不希望这样,他做什么事都喜欢私了,不喜欢捅出去让满城人都知道。他跟我说,我看,这个糟****的肯定是因为他弟弟那件事,认为我们管了闲事,怀恨在心,现在来报复了。你摆平这件事,叫他吃吃苦头,让他去医院躺几个月。弄伤了他,谅他也不敢吭声,一报还一报。老向这人,看样子用不着了。我到时再打发他几个钱,叫他闭嘴。打人这事倒是我的强项,不难。我问了司机,他们说江标在城里上班,星期六星期天回来跑两天车。星期六一大清早,我就去到槭树湾守江标,等他把车开出来,我手一挥搭了上去,说要包车去办个急事。车开出去不久,我就拿眼睛找地方,准备下手修理他。他当然看不出好歹,心情竟还不错,跟我说,今天天气好。”

“我心里想,今天天气确实好,等下就让你晓得,比你看到的还要好……”

“车开到看不见槭树湾的地方,我要他把车停下来。这猪,仍看不出好歹,一脚把车踩死。我叫他下车,他就下车。时间还早,雾气还没褪,那地方静得让人打冷颤。我想,就在这个地方吧。于是,我就动手了。他确实不是一块打架的料,我只消一两手就把他撂倒在地,再把他的手反剪过来一拽,他就动弹不得。我跟他讲起文文的事,问他认不认,他哪肯认?我摁他脑壳让他啃泥巴,马路边,泥巴肥得长蛆,他啃得满嘴都是,再问他认还是不认,他只是吐泥巴,不开口。真要动手弄伤他,我又有点下不了手。我年纪毕竟是大了,出手伤人开始想前想后。江标这人,并不招人讨厌,我跟他近日无冤往日无仇,何况还欠过他的车钱。”

“我腾出一只手,拨手机打给胡老板,要他指示怎么搞。胡老板正在气头上,他的意思,是不是把江标给劁了?我想这有点过火,劁他只消一刀,这以后人家就短了一条腿。我没干过劁人的事。他有小孩,不会断子绝孙,我他妈还没找老婆哩。胡栓柱以为我不敢,骂我熊包,说那你抽他两耳光好了,既然这样,又何必费这么大的神?以后你他妈也别来见我。我琢磨着是不是把江标的手顺着力道扳脱臼?他毕竟搞了文文,我在想怎么整他才能让他够报应。我很认真地在想怎么处理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脑壳咣地就挨了一家伙,搞得我满眼飙星星。我没昏过去,只是看见天旋地转。背后敲我那人一把搂住我,搂得死紧。他非常有劲,搞得他自己都打起喷嚔……”

我问八砣:“吼阿?”

“是的。我后来才晓得,这伢子一早偷偷钻进后车厢,一声不吭跟出门来。我怎么可能是那个司机打伤的?他凭空冒出个帮手,在我背后搞突然袭击,砸了我一石头,那块石头我看过了,有脸盆大。那一下没敲死我。其实那伢子手劲很大,又霸蛮,我被他两手箍住,一身的劲一丝都使不出来。吼阿箍住我,要江标打我。要是江标愿意,他割我两刀,我都毫无办法。但江标叫吼阿松手。江标没有整我,反而在吼阿脸上抽了几耳光。我觉得有点松动,用尽力气猛地一挣,算是挣脱了。我摸摸脑壳,血糊糊的。江标叫我走,还跟我说了好几遍,你找错人了,我不怪你。我正不晓得怎么办,派出所的车就开过来了。那几个警察前一天晚上在槭树湾河沟里放了拦河网,一早过来准备收鱼,结果看见我一脑壳是血,下来问情况,把我们三个都带了回去。”

八砣说到这里,把一支廉价的薄荷型烟扔过来给我。点烟时,他仿佛喃喃自语地说:“说实话,后来我也觉得,这事不像是江标干的……文文,要是她不那么聪明,皮实点,可能还不会受那么大的伤害。她太聪明,年纪小小脑壳里想事太多,被祸害以后神经就不正常了,成天躺在床上说胡话,大小便接二连三地失禁。小姜实在没办法,把文文抱到市里的医院。乡卫生所根本没办法治神经方面的病。去到市医院,有什么就瞒不住了。是医生报的警。向得贵晓得我瞒着他抢先动手了,找到我猛发一通飙。他查出一点眉目,但要把人治罪证据还不够。他认为我打草惊蛇了,怕江标跑路,正好借我被打这事做文章,说我伤得不轻,把江标再次抓起来,抓到公安局再审别的事。”

我问:“现在审到什么程度了?”

“我哪晓得?我一直在界田垅,向得贵还跟我交代,能不露面尽量不露面。界田垅派出所的警察都是老向的徒子徒孙,我还要在这里混日子,哪敢不听他老爷子的话?今天,碰到几个老熟人拽我打牌,我才出来。”

“那个老向,他到底查到什么?”

“江标那天确实进城拖货了,是帮瘸子老冯拖农机。另外,有两个司机,在文文出事那天——十三号的下午,碰见江标开车往城里去。一个是在抚威门碰见江标,另一个在头道岭碰见他。响水凼就在这两个地方的中间。”

“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当天江标开车经过那个地方。”

“但江标被抓到市局以后,一开始不承认他当天跑车。把证人证言摆出来让他看,他晓得抵赖不掉了,又一口咬定事情不是他干的。他为什么要扯谎?”八砣说,“我就知道这么多,当你是朋友,全都跟你说了。”

我问他能不能带我去找老向,八砣没有回答,把烟蒂舔得叭叭地响。扔了烟头,他就掏出手机拨号子。

八砣和向得贵通话,嗯嗯啊啊一阵,放下电话,便告诉我说那老向正从城里往界田垅赶。

“这么巧?”

“不是你说一句话他就来。他有别的事,正好下来一趟。”

时候还早,我和八砣留在美容厅继续等。好一阵过后,他手机再次响起。他把电话接上,又是嗯嗯啊啊。揿了手机,跟我说老向在响水凼。

我问:“那姓姜的女人家里?”

他点头,示意我跟他走。出到门前他大声地冲那老女人说:“老鸡婆,茶水钱挂我账上。”我慢一脚出去,听见老女人嘀咕地说:“嗯哩,挂鬼账上。”

响水凼在界田垅去城里的那条路上,过了抚威门,再往前走个三四里路有一道弯子,右手边就是。据说那里有一眼井,井水汩汩冒出来的声音,有如蛙鸣。那眼井现在没人找得到,但这个地名却保留了下来。我往路的另一边看去,远远地能望见我们佴城的长城在矮山头起伏盘曲着。

我和八砣进到胡栓柱给小姜住的两层砖房,里面没有任何金屋藏娇的情调,就是一幢农民房。老向听见门响,从屋子里走出来。此外我没看见姓姜的女人。老向用烟嘴抽烟,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张人民币,上面写着阿拉伯数字20。

“你有事?”他极瘦,目光遒劲地盯着我,像是用一把硬毛刷子刷我。

“嗯,是江标的事。我知道你们在查他。这件事,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老向盯着我不说话,猛然把目光一甩甩在八砣脸上,冲他说:“你是怎么搞的?你嘴巴难道是把漏勺?这件案子正在查,你是不是随时拿喇叭跟界田垅人民公布查到哪一地步了?是不是还想架起卫星天线,搞一搞现场直播?”

八砣脸色萎顿下去,无奈地看着我。我拿眼光去戳老向的脸,直到他目光重新落在我这边。我说:“不方便的话,那不扯案子,扯以前的事情。你好多年前就怀疑上他了……其实,你这么多年一直都等着抓他。”

“好像他跟我有仇一样,要是他不犯案,我何苦来哉?在我看来,事情总有前因后果,理顺这种关系,哪有破不了的案子?江山易改,所以本性难移。”

我突然感到一丝荒诞的气氛。这个在乡镇差不多混了一辈子的警察,被人称为神探,说不定真当自己是福尔摩斯了。界田垅既然有自己的长城,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福尔摩斯?我跟界田垅的福尔摩斯说,当年的事情,江标也告诉我了。他把那小女孩带到山上,并不是打算对她下手,只是想给她几粒糖吃。

“无缘无故给小孩糖吃?难道为了看她吃糖时流口水的样子?”

“为什么不可以?你亲眼看见江标对那小孩干了什么?”

“还要看吗?要是我稍微晚去一会,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要果我去晚了,说不定现在也没有江标这个人了。那时判得严,撞上严打风,没二话说,枪毙。他要是聪明人,就应该明白那年我是救了他一命,但现在,救不了他第二次。人硬是要往死里走,别人拦不住。”

“……听你口气,你能认定事情是他干的?”

“案子的事我暂时不会和你讲,我们有我们的纪律。”

“你们是借他弟弟打伤八砣的事把他抓进去的,抓到里面,审的又是另外一件事,这怕是不合程序的吧?”

“打伤人的事,他自己认了。”

“他当然认,为他弟弟。但你们抓他的时候,他不晓得你们把他当那案子嫌犯了。”

老向说:“你哪个旮旯里冒出的毛头,也想吓我?我干一辈子警察了,就凭你也能吓着我?不怕告诉你,现在证据也差不多够了,他认罪伏法只是时间问题。案子破了,犯点程序错误,那有什么关系?”

“什么证据?”

“这个没必要向你汇报,领导同志。”老向冲着我坏笑起来,八砣也跟着他笑。老向瞥了八砣一眼,说,“你有什么好笑的?你笑起来好看得很?”

我指指塑料袋里的钱,问那是什么。

“没看出来吗?二十块钱,上面留得有指纹。”老向说完又笑了,老脸上禁不住稳操胜券的得意,褶皱因而尽情舒展开来,暗斑纤毫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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