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省长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举止沉稳,优雅、富态。他走进包厢的时候,一边很得体地和林黛芳打着招呼,一边用一方天蓝色的手帕擦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林黛芳注意到副省长的手帕折叠得方方正正,他只是把手帕轻轻地贴了一下额头,生怕用力便会擦坏了一样,好像他既心疼自己的额头,同时也珍惜他的手帕,两件都是宝物。原以为只是常志勇的一相情愿,想不到他这么快就把副省长约了出来。
一开始,林黛芳就对副省长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这是她为人处世的态度。“你不能随便就把自己交出去,要多一个心眼,至少要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她时常这样告诫自己。但几杯酒下肚,她觉得这个五十好几岁的男人很亲切、很随和,而且言谈风趣,诙谐幽默。
“省长真是幽默。”
“哈哈,这个你们就有所不知了,我在单位是个出了名的闷人,人们私下里都叫我阴沉木。”副省长的脸上带着笑,“而我现在变得那么能说会道,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啊?”常志勇微笑着问。
“是因为有美女在侧啊。”副省长看了林黛芳一眼,哈哈大笑起来,接着说,“我有个朋友是个名医,我问他原因,他说其实很简单,一个人话多话少,取决于大脑里的语言细胞,有的人语言细胞天生就少,所以一辈子木讷,有的人语言细胞被其他的细胞给遮蔽了,处于压迫状态,但一旦被外界给激活,就会不得了,我就是那种人,一遇到美女,脑子里的语言细胞就会风起云涌,排山倒海。”
常志勇和林黛芳也哈哈大笑起来。
常志勇趁机敬了副省长一杯酒,示意林黛芳也敬他一杯。
“这是我们厅机关的一朵花,简称机关花。”常志勇再次向副省长隆重推介林黛芳。
“好哇,天涯无处不飞花,厂花、校花,如今又多了一朵机关花。”
“副省长,你不要小看她,我们林处可不是个花瓶哟。”常志勇顿了顿,“她在我们处当副处长多年了,是个有名的女强人,你以后要对她多多栽培啊。”
“好啊好啊!”副省长说,“只要我有这个能力,能够为美女效劳,是我的荣幸。”
三个人兴致都很高,喝了不少酒。带着七分醉意,他们又找了个地方唱起了歌。在包厢里,林黛芳感觉到副省长的手总是有些不老实,像偷袭的敌军那样,总是悄悄地侵犯她的领地,不过都被她巧妙地躲过去了。常志勇察觉出了林黛芳的警惕,就想尽快结束。不料副省长意犹未尽,喷着满嘴酒气对常志勇说:“小常,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吧,我还要跟美女学两首歌。”
“没事没事,既然省长有这个雅兴,那我奉陪到底。”常志勇连忙说。
那天晚上,他们三个人唱到十二点才散场。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常志勇有些不好意思,对林黛芳说:“那个副省长是有点讨嫌,但人并不太坏,都是逢场作戏,点到为止,你不要介意。”
“我没有什么感觉啊。”林黛芳淡然地说。
就在这个时候,林黛芳的手机上发出嘟嘟的声音——是信息。林黛芳看了一下,无可奈何地说:“是那个副省长发过来的,问我哪天有时间,他想单独请我吃饭。”
常志勇说:“你回复他,就说行啊,但现在处里没有了处长,你这个副处工作很忙,等闲些了再说。”
“我不好意思发,搞得像交易一样。”林黛芳说。
“没事的。”常志勇说,“要是你觉得不好意思,我替你发。”
“好吧。”林黛芳真的把手机递给常志勇。
常志勇接过手机,就把自己的那个意思编成短信,发了过去。
副省长就再也没有回复了。
季声瑜一直没有和林黛芳谈起公安高峰论坛的事情,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打击。有几次,她都忍不住想问他,但话到嘴边,最后她还是活生生地吞进了肚里。他季声瑜也太不把她林黛芳放在眼里了,她要看他的这出戏怎么唱下去!
最尴尬的还是余致力,他觉得林黛芳和常志勇都在怀疑自己,他们肯定是把他当成了季声瑜的心腹。但转念一想,他只是在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对领导负责而已,如果林黛芳交给他什么事,他也一定会努力去做。至于别的,是林黛芳和季声瑜两个人之间的事,与他无关。他不能去当面和林黛芳解释什么,他只能用时间来证明自己,他绝对不是一个小人,相信有一天林黛芳会明白。但是,他现在真的有些害怕看到她,特别是她看他时那种锐利的眼神,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一天早晨,林黛芳刚刚上班,打开抽屉时,她一下子傻了眼,她的抽屉被人打开后翻过了。她是一个相当细心的人,她发现抽屉里书报杂志被颠倒了位置,一个文具盒打开后,没有扣好,几封信被拆开,信封和信件已经张冠李戴。幸好那本男性色情杂志她拿回家了,要是公开出来,就丢人了。林黛芳的惊叫声引来了同事的脚步声。他们纷纷检查自己的办公桌,都没有发现异常。
最近一段时间,公安厅机关大院经常发生盗窃事件。七处办公室新买的电视机被盗,一个处长的家里被洗劫一空,一个副厅长办公室的几幅名人字画不翼而飞。可以说是盗窃案连连发生,这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其实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公安大院也是一个小社会,办公大楼和宿舍大楼混杂一起,和其他的机关大院没有什么区别。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公安厅职工的家属和子女中,有出国留学的,有名牌大学的博士,有千万富翁,同时也有下岗的,卖淫的,吸毒的,有犯罪被判刑的,20世纪80年代的时候,一个食堂老职工的儿子因为抢劫,在严打中被执行枪决了。
林黛芳马上打电话到厅保卫处报了案。五分钟后,保卫处长老顾带着两名保卫干部赶了过来,迅速控制现场,同时通知所在辖区派出所和区刑侦大队。
事情在林黛芳的强烈要求下一步步升级。陆续有省、市、区和派出所四级刑侦部门专家纷纷赶到现场。勘查现场和各种痕迹,调取监控资料,从痕迹上来侦查,没有发现爬窗、撬门等现象,除了林黛芳自己的指纹外,从抽屉上采集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指纹,使案情有了突破口。
难道是有人盗配了她的钥匙?听了专家的结论,林黛芳倒吸了一口冷气。顾处长找来季声瑜,和他们一起商量,看下一步怎么办?要是做案子搞下去,那就得比对指纹。“不过,还是要看你们的意思?”老顾用征询的目光望着他们。
“反正损失不大,我看就算了,不过,以后值班制度还是要加强。”季声瑜说。
“不是损失大不大的问题,我觉得你这样说没有道理,偷盗的性质是一样的,要是不查个水落石出,说不定下次就会有更大的损失。”林黛芳说着,望了季声瑜一眼。
“办公室人多手杂,同事们进进去去的,这枚指纹有可能根本就不是小偷留下的。”季声瑜说。
“林处,我看还是算了,季处说得也不无道理,现在在处里采集每个人的指纹,我怕有些同志会有别的想法,你毕竟是领导,现在又是特殊时期……”老顾说,“当然,这个事情毕竟是发生在你的身上,采不采指纹,由你自己决定?”
林黛芳说:“我个人觉得还是要采指纹,既然您这样说,那就算了。”
老顾马上打圆场:“那也行,我们先从外围查起,先查查公安厅那些吸毒的和有偷盗行为的子弟,看能否发现什么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