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梦影按照挚城的吩咐,好生装扮一番。着一身玫瑰紫菊纹上裳,月白色百褶月裙,如漆乌发梳成一个反绾髻,髻边插一只累丝金凤,额上贴一朵镶金花钿。耳边的红宝耳坠是挚城亲手为她戴上的,梦影照了照镜子,自己这身打扮,确实增添了几分雍容沉静的气度。
一切收拾妥帖后,挚城便牵着梦影往门外走,梦影心里有些慌,挚城特意监督她换了一身明艳的宫装,不知又要带她去哪?
“太子,您的身体不好,实在不适宜外出走动。”她不留痕迹的挣脱了他的手,有些疑惑的望着他。
挚城不由分说的再次牵了她,朝门外走去。
出了正殿的门,挚城紧拥着梦影朝院落走去,径直走到昔日的秋千架旁边。
挚城神情慵懒的坐在了秋千架上,抬手示意梦影坐在他身边。梦影飞快环顾下四周,见院落内站了几排手持钢刀的侍卫,身边还有无数的宫女太监,众目睽睽之下和挚城如此亲密的坐在一起,直觉的羞赧,沉吟道:“六月的天,外面的日头毒的厉害,不如奴婢服侍太子回去休息。”
话音刚落,挚城使劲拉了一下她的手,她柔弱的身子便倒在他的怀里。梦影刚要坐正身子,挚城便紧紧搂住了她,她就这样紧贴在他的怀里,挣扎不是,不挣扎也不是,正在两难之间,发现蒋云望着她迷离的目光,她的脸顿时滚烫了起来。
挚城发觉梦影的表情变化,朝梦影眼光的方向遁去,看到蒋云复杂的目光,挚城嘴角轻扬,放开梦影,把蒋云叫在了身边。
梦影有些气急,他这是算什么,当众对她又搂又抱,算是对人家蒋云炫耀示威的吗?真没见过这么小气的人。只见他瞥了一眼蒋云,道:“你是不是看上了本宫的女人?”挚城把玩着梦影腰间的紫色丝带,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蒋云被问的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满脸涨得通红。
挚城勾勾手指,示意蒋云近前,蒋云唯命是从的俯到太子身前。
挚城用只有她三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口气却是刚毅无比:“只要本宫还有一口气,你作为离央宫总侍卫统领的职责,就只能保护她。她在你在,她亡你亡。”
梦影听了挚城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如在云里雾里。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对蒋云说这些,她本以为挚城因为昨日她救蒋云的事而动了怒,或是滋生了醋意,而要找蒋云的麻烦。可这话怎么听都像是临终的遗言,听他的口气,竟把她当做了遗孀。
听了挚城的话,不知为何,梦影身上忽然凉浸浸的,阳光照耀下,蒋云容色如纸。如果太子真的有什么不测,恐怕整个离央宫的奴才都要给他陪葬。
然而,即使蒋云在挚城面前唯唯诺诺,挚城并没有放过他,随便扯了一个由头,对蒋云施了二十军棍。
蒋云倒是极有骨气,面对责罚,他并未求饶喊冤,自己去了杖刑司领了罚。
挚城不分青红皂白就责罚了蒋云,梦影虽有些愤愤不平,但知道这二十军棍对蒋云来说小菜一碟,休养几天便没事了。挚城病的厉害,她实在不能因为蒋云再次激怒他。
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挚城有气无力的站起身来。梦影心里还是因为他胡乱责罚蒋云的事,对他有些气,所以并未马上搀住他。
只见他身子微微一颤,单手无力的扶在了秋千架上,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梦影赶忙给他递过了丝帕,他将它放到嘴边猛咳一下,只见手中的白色丝帕上,现出一片醒目鲜红的血。
梦影惊的连忙倒退几步,花容失色下对身边的人大喊:“传太医。”
除了梦影,挚城身边的几名内侍同样也目睹到挚城吐了血。听到梦影的吩咐,小金子止住即将而下的眼泪,一面差了一名愣在一旁的小太监去了太医院,一面和梦影搀了挚城去了寝轩殿。
没过多久,苏贵妃便由于公公搀着急匆匆的赶过来了,见挚城的面色如蜡,气若游丝。苏贵妃忍不住痛哭失声起来:“城儿,你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做娘的也活不下去了。”
于公公忙劝苏贵妃:“太子正值英气之年,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总不能说病重就病重的。”说完,狠厉目光转向梦影,“你是怎么伺候太子的?”
梦影赶忙跪在苏贵妃面前,神情凝重道:“自从太子身体微感不适,奴才们不敢怠慢,每天都请太医来为太子请脉,太子也是照太医的药方按时服药,没想到主子的病不但不见好,反而……”
梦影正说着,李太医并未通报便急匆匆的进了寝轩殿,挚城斜靠在白玉榻上,李太医侧头凝神搭了半天的脉,嘴唇越抿越紧,额上已沁出了黄豆大的汗珠。
苏贵妃见状道:“太子的病怎么样了?”
李太医微微侧目,苏贵妃心领神会,身边只留了于公公一人,将梦影在内的一群子奴才全部屏退了出去。
李太医侧目望了挚城一眼,示意苏贵妃走至轩窗前,低声和苏贵妃耳语几句。苏贵妃面色如纸,惊恐万分,几欲昏厥过去,于公公忙将她扶住。
李太医走后,苏贵妃便安慰挚城道:“城儿,太医说了,你的病并无大碍。”
挚城面色如蜡,用着微弱的语气:“儿臣身上的病自己心里清楚,只是让母妃担心了。”
苏贵妃握住了挚城的手,低低饮泣:“城儿向来意志坚强,一定会度过难关的。”
挚城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苏贵妃,“儿臣若能从鬼门关闯过来,将来一定会报答孝敬母妃对城儿这么多年来的操劳。”
苏贵妃面色怔了怔,和于公公对视一眼,然后微笑着劝慰挚城好好休息。
苏贵妃和于公公出了寝轩殿,将挚城身边的近侍全部召集在侧殿。
苏贵妃端坐在侧殿正前方的鎏金椅上,脸上有着一如往日的病态和羸弱,侍立一旁的于公公,眼中暗藏几分凶狠和狰狞的杀机。
垂首侍立在一旁的十几名挚城的近侍,均知道太子得了重病,唯恐被苏贵妃怪罪下来,吓得大气不敢出。殿中寂静无声,空气胶凝得似乎化不开的乳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