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新年的祝愿
1753年元旦，伦敦
自从上次接到你的来信以来，我已有两周末见来信。但愿你一切顺利：上午去阿尔孛马尔勋爵的“局”里工作，晚上过一个上等人的夜生活。
最近我以极大兴趣阅读了伏尔泰的两本短篇历史著作：《十字军》与《人的精神》，如果你还未读过，我介绍你细读一下。两本书同另一本书合订在一起，那是一部名为《Micromegas》的演出剧本，据说也是伏尔泰写的，但我不信，这部剧本写得很糟，完全不像是他写的，其中充满了从斯威夫特那里剽窃来的思想，只是胡乱拼凑到一起。《十字军》一书篇幅不大，却意义深刻，充分揭露了骑士们最不道德、最邪恶的阴谋，由许多疯子与傻子去执行此种阴谋，公然反对人道精神。在诚实的疯子同狡猾的骑士之间，有一种奇怪的、永不失效的联系，无论何时遇上一群诚实的疯子，其后必然有狡猾的骑士在指挥操纵。欧洲的教皇们，通常都是最能干、最伟大的骑士，觊觎着东方的权力与金钱，其实他们已掌握了欧洲的权力与金钱。当时的时代、当时的民智，有利于实行他们的计划，那是黑暗的年代、头脑单纯划一的年代。而隐士彼得正是这么一个骑士兼疯子，正好成为教皇的工具去实现如此野蛮、如此邪恶的任务。我希望你有欧洲各地可信的历史书籍。不少历史学家在他们的著作中显示出对人道精神的漠视，实在令我吃惊。按他们所写来看，似乎全人类只有150个人，以尊贵的（其实完全不配）头衔被称为皇帝、国王、教皇、将军、大臣。
你的朋友、选帝侯遗孀帕拉蒂尼送给我六只野猪头，及其“pieces de sa chasse”（法文：她的猎物），作为赠她扇子的回报，她对扇子十分赞赏。送来礼物时，附有一封由哈罗德先生署名写给我的信，所用的英文相当差，我估计他是一位在英国居住过的丹麦人。
哈特先生昨日来到伦敦，今日与我共进午餐。我们谈及你的近况，我可以确告你，尽管他已是一位教区牧师，同“du beau monde”（法文；上流社会）无缘，但他仍同我一样强调你在仪容、气派等外在气质方面加强修养的必要性。他的原话是所有这些正是他所欠缺的。考虑到他的处境与未来的事业，他也许还需要加强其他各方面的学习。
今天这样的日子，人们相互热情祝贺，但通常祝贺的一方无非说些套话，受贺的一方也未必深信。他们只是按习俗常规行事而已。但我确信，你不会怀疑我的祝愿的真诚，因此，我将像公谊会[208]教徒那样用最简洁的语言来说：祝今年是你的真正的新年，祝你除旧布新，成为一个新人！我指的是外在形象的新人。
此刻，我收到你上月26日的来信，方知你长期未来信具有令人不愉快的原因。由你所说的症状来看，但愿只是你不经心养护之故。你有明显发胖的趋势，你有天生的好胃口，经常出席上等宴会，自然进食过多。请记住我的话：如果你发现吃得太饱、发烧、头疼，如不采取某些很容易做到的预防措施（如晚上上床前嚼一小块大黄根，或清晨喝一些轻泻剂），你就很可能得病。当你头晕时，不妨略略呕吐。无论如何，幸好你未复发气喘。望你经常注意，切勿忽略健康。
（二）理念要同经验结合起来
1753年1月15日，伦敦
当我想到我把时间都用在你的身上时，我感到我是十分明智的。你已有很大长进，目前仍在全神贯注。现在已到决定性的时刻。人物即将在公众面前出现，但仅仅有个轮廓、有个大体上的色彩，是不足以吸引人们的目光与掌声的，还需要美妙的、精彩的、最后的一抹重彩。有判断力的人才能察觉并认识到人们的价值，无知识的人只懂得有无势力。由此，我想起一些格言，或更确切地说，有关对人对事的观察，来供你细细领会。我不是个格言写作者，也不是个理论创立者，我决不依靠想象，而只凭我的记忆，我的结论都从事实而来，决非空想。大多数格言写作者喜欢运用一些美丽的辞藻，说明某种思想的正确，然后把它变成真理。但是，我对非经我亲身体验才认为正确的真理是一概拒绝承认的。我希望你对那些格言都要慎重考虑，并在类似情况下加以检验。年轻人总喜欢自作聪明，就像醉汉总说自己未醉。年轻人重视理念，轻视经验。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有理念而无经验，是危险的；有经验而无理念，则缺乏生气并有缺陷。两者结合起来是最完美的，可惜这种情况太少。如果你能把二者结合起来，那是最好不过。我的全部经验可以为你服务，无需你一丝一毫的报偿。要既用经验又用理念，让它们相互推动，相互检验。我在此处所说的年轻人的精神，是指年轻人的活力与朝气，但这些精神会障碍他们预见到某项任务的危险性。我所说的年轻人的精神，决不是指那些吹毛求疵、攀比门第、能言善辩、生怕被人轻视等粗鄙、愚蠢的所谓的“精神”。这些都是恶德，再蠢不过，应予清扫出去，扔进猪圈。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Most maxim mongers have preferred the prettiness to the justness of a thought， and the turn to the truth；but I have refused myself to everything that my own experience did not justify and confirm.
大多数格言写作者喜欢运用一些美丽的辞藻，说明某种思想的正确，然后把它变成真理。但是，我对非经我亲身体验才认为正确的真理是一概拒绝承认的。
（三）犹太与土耳其的历史
1753年10月19日，巴思
近来我对东方的历史相当关注，但有些迷惑不解。尤其是犹太人，自从他们的庙被摧毁，被提图斯[209]驱散以来，究竟是怎样的历史？总起来看，混淆不清，不确定的地方很多，大部分史料有极端夸张与伪造之嫌，令人厌恶。他们的塔木德经[210]，他们的密西拿[211]，他们的塔古姆[212]，以及其他由犹太拉宾[213]与神学家[214]们所写的著作，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犹太教神秘学信徒[215]，的确十分夸张与荒谬，比你在德·加贝伯爵的著作中所读到的更夸张、更荒谬，其实，伯爵的著作主要来源于上述犹太教的神学经典。举一个例子来说明它们的荒诞不经吧，那是犹太教一位十分著名的神学家写的：“一位名叫阿巴斯·扫罗的人，身高十英尺，挖坟时，发现了歌利亚[216]的一只眼睛，为此，他认为他自己应埋在此坟中，他正是这样做了，但只埋住了身体，脑袋露出地面，因为不幸的是，巨人的眼睛太大，坟坑不够深。”这就是成千上万种谬说中的一个典型。
我还读了土耳其（突厥）的历史，除了宗教部分，倒还不是寓言式的故事，不过，也很可能不真实。因为突厥是没有文字的，他们的宗教信仰甚至禁止使用文字，除了古兰经[217]。因此，他们没有写历史的人，也没有可信的回忆录留传下来。现在我们只能读到外国人写的突厥史，如普来提纳、保罗·里考特爵士、康蒂默亲王等人所写的书。或者某些到过那个国家短住的人所写的短篇记述，如巴斯比奎斯写的游记，我刚读完。我喜欢读他的书，认为胜过其他人所写的，但他所写的只同他担任大使的职务有关，他是查理五世皇帝派往伟大的苏莱曼的大使。[218]他以片断的形式叙述了土耳其（突厥）人的生活习俗，以及苏丹政府非常特别的本质。它看起来是个****国家，其实某些时候是一个军事共和国，实权掌握在坚尼萨里[219]手中，有时，禁卫军可以命令苏丹（国王）绞死维齐尔[220]；有时，维齐尔依据他们的喜恶可以废黜甚至绞死这个或那个苏丹。我承认，我倒愿意见到绞死人的人也会轮到他被绞死。没有比这种刑罚更恐怖、更野蛮、更罪恶的了。有一种生物被称为统治者，无论叫国王也好，苏丹也好，萨非[221]也好，他们自以为有神圣的或人为的权利，握有对臣民的生杀大权；或者，不问他有无这种权力，便自行其事地滥用这样的权力，无法无天。在所有这些人间猛兽中，土耳其是最可原谅的，因为他们的宗教教导人们相信宿命论，即使被处死，也认为是无可避免之事。
（四）注意法国的变局
1753年12月25日，伦敦
鉴于我写给你的信件往往失落，我将在此重复我在上封信中有关你未来行程的意见。无论何时，当你对柏林感到厌倦时，你可以去往德累斯顿，查尔斯·威廉姆斯爵士将在该处伸开双手欢迎你。他今天与我共同进餐，说约在六周内赴德累斯顿。他对你十分友善，急于尽快见到你。他信任你，将为你委派职务（他现今负有重要使命）。无论你在何处，应详细了解并特别注意法国的情况。法国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依我之见，此种趋势将日甚一日。国王受到轻视，我对此毫不奇怪。他几乎已发展到遭到国人仇恨的程度。他的那些大臣既庸庸碌碌，又各怀鬼胎；他在教会与议会之间犹豫不决，就像寓言中的那头驴子，夹在两堆稻草之间却在挨饿。国王太爱他的情妇，舍不得分开。议会不喜欢他，不予他权威性的支持；他还对教会持傲慢态度，教会很可能将他推翻。民众贫穷，自然心怀不满；信教的人则分成各种教派，相互对立。僧侣集团不宽恕议会，议会也不宽恕僧侣。毫无疑问，军队自然是各为自己打算，投靠不同势力，总有一天要崩溃。尽管军队总是支持****君王的工具，但也往往是推翻君主的工具。这正是古罗马禁卫军的惯技，但凡出现了压迫人民的怪兽，他们就会废黜他、谋杀他。土耳其的禁卫军，俄罗斯的禁卫军，都干同样的事情。法兰西民族如今思想自由，对宗教事务与政府开始各持已见，官员们也如此。总之，我所遇到过的政局变动或发生革命之前的种种征兆，都已在法国显现，且日甚一日。我对此感到欣慰，欧洲从此可较安定，以便休养生息。我确信，英国需要休养生息，她既缺人力又缺资金；联合行省共和国（荷兰——译注）比英国更少人力更少资金；其余的强国既然不再有法国或其他海上强国来为他们享乐偿付代价，自然也没法痛痛快快地跳舞了。据我的预见，欧洲第一个争吵，将是波兰的王位继承，如果目前的国王要死了的话，为此我祝这位国王陛下长寿，过一个快乐的圣诞节。各国的外交大率如此。当你在日耳曼诸小国时，对各种流言需十分注意，应详细了解其细节、争论、协议，在巴伐利亚与各享有王位的诸选帝侯之间的战争、侵夺、相互谴责或签订条约，他们的情形相当有趣、相当奇特。
新年临近，我没有时间再次向你表示祝愿，你也不必再向我祝愿。我的祝愿你已十分明了，能否实现，端赖你自己。在所有其他的祝愿中，我最诚挚的祝愿是：当新的一年来临时，你将以最虔诚的态度献身于美惠三女神，她们是决不会拒绝奉献给她们的热诚的；没有她们的眷顾，你的朋友“幸福女士”将舍你而去；但愿她们都成为你的好友！
（五）要善于从优秀作品中学习遣词造句
1754年2月12日
我估计你目前仍在柏林，因此把信寄往该处。如你未能收到此信，我将十分遗憾，因我相信你读此信时将会同我写此信时同样地异常欣喜。此信通知你：经过若干困难与险情，你终于有了绝对把握获得新国会中的议席。这一成功，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埃利奥特先生对你我的友谊，他把你带到了他确有把握的拥有议会席位的市镇。鉴于埃利奥特先生无比的热忱与友谊，我希望你务必通过最近的邮班写封感谢信给他，要用一个热情的年轻人的语气来感谢，而不能是冷漠的老年人的语气。你可将该信附在给我的信中，由我转送，因他目前在康沃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