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本，自然能指导智力的开发，情操的熏陶，与感情的培养；但是，没有随后的实践、经历与检验，书本知识是无用的，甚至会引导你误入歧途，就像单凭一张示意性的地图不可能找到省份与城镇的准确位置。
（十五）处处要注意礼数
1751年6月13日（旧辑），格林尼治
如果你同一位国王交谈，你应当轻松自如、毫不拘谨，就如你在同你的贴身男仆谈话。然而，每一个目光，每一个词句，每一个动作，都应显示出极端尊敬。同一般人交谈时可用有教养的适当态度，在尊者面前就应当更尊敬些，对国王就应当更尊敬得多了。你必须等待国王问到你，方可答话，不能自出话题。你在回答时必须注意不得用词不当。如有可能，谈话应含有奉承的意思，如可提到国王的某些美德是其他王侯所无法企及的。同大臣们、将军们谈话，也要注意这些问题，凡是对方不愿提及的题目，应予回避。在同国王、大臣、将军谈话时，双臂在胸前交叉，玩弄鼻烟壶，重重踏脚，搔搔头皮，等等动作，都是极端愚蠢的，将被认为毫无教养可言。在这种场合，最大的难题、但只要注意形成习惯也不难做到的是：要把内心的轻松与外表的尊敬结合起来。
与同等地位的人来往，可以更加轻松自如一些，但是，也有的适当（法文：礼数），对社会习惯应有必要的尊重。应当以谦和的态度提出话题，并须十分注意不得提到某个吊死过人的家里的一根绳子。说话的用词、手势、姿态，都必须有很大程度的回旋余地。与一般人交谈，你可以随你所愿双手插在裤兜里，闻鼻烟，坐下，站起，或偶而走动几步；但我相信你不致于把吹口哨、戴帽子、解鞋扣、斜倚在软椅里或躺在床上去，也认为是很合礼数的吧。这些动作只有在你一人独处时，自可随意为之，而在尊者面前便有失体统，在同辈人中会引起震惊，被认为是有意冒犯，在不如你的人群中也将被看作是野蛮行为、肆意侮辱。谈吐举止的轻松自如，自然受人欢迎，但与失礼、大意截然不同；决不是可以让人为所欲为，而只是要人不僵硬、不拘谨、不局促、不窘迫、不羞涩，——像一个乡巴佬或从未见过世面的人。
另一个重要的礼数不大被人注意的是：不加区别地在任何人面前肆意抒发你自己的情绪。例如，当你情绪高涨、兴致甚高的时候，你会不会在教廷大使、贵妇人与其他尊贵人物或心情沮丧的人面前唱山歌？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同时，我相信你也不会在情绪低落或确实悲伤的时候在兴高采烈的人们面前落泪失态吧。如果你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那么，可以去找那些情绪与你接近的人去谈谈。
高声狂笑也不合礼数，只能被看作是愚蠢。喧闹的嬉戏或其他“jeuxde main”（法文：追逐打闹），常有很严重的后果，有时甚至是致命的后果。跑来跑去，扭打搏斗，把什么东西扔到人家头上去，都是群氓的开心乐事，适足以使一个上流人士自贬身份。
（十六）旅行勿学庸碌之辈
1751年6月20日（旧辑），格林尼治
很少有人，特别是年轻的旅游者，对旅行途中的所见所闻有深切的理解。我认为，对你来说，也有必要提醒，至少没有害处。庸碌之辈（至少占全人类的四分之三）只想见到、听到以前来旅游过的庸碌之辈的所见、所闻，譬如，罗马的圣彼得大教堂、教皇、大弥撒；法国的巴黎圣母院、凡尔赛宫、法国国王、法国喜剧。一个有才华的人则与他们大不相同。他会对所见所闻的每一件事物深入了解，尤其对同他自己的职业或前途有关的事物，更加细心探索，寻根究底。你的前途是政治，因此，你须探询并观察有关政治方面的问题，如：某些欧洲国家的政府的构成，法律，规章，关税，贸易，工业生产等等。为获取此类知识，最好同有见地的人们交谈，胜似读书多矣，书本上有关这些方面的知识，往往不完整。例如，法国同英国一样，都有所谓“现况”的便览手册，但缺陷很多，是由一些不熟悉情况的作者东抄西摘拼凑而成的；但也有一点用处，可以从中发现需深入探讨的题目。你用一个小时同一位有见识的委员会主席或“conseiller”（法文：顾问、参事）谈话，便可了解巴黎议会的真实情况，比所有的书籍更详细、更现实。《Almanack Militaire》（法文：军事年鉴）值得一读，但同两三位军官谈一次话就会使你更详细地了解军队的规章制度。人们通常偏爱自己的职业，愿同人谈自己的专业，你越多问他，他越高兴。因此，当你同军方人士（各个群体中几乎都少不了他们）提问时，可以询问他们的训练、营房、服装，了解他们的工资、特殊待遇、阅兵式、宿营地等等。对海军也可以同样询问，而且要问得更加仔细，了解更加具体。法国海军总是同英国有极大关系。待你了解到重要情况后，要把它们详细地记录下来。
近三十年来，法国的商业与贸易有很大发展，在管理方法上十分高明，更不必说他们在东印度群岛与西印度群岛的贸易大获成功。法国大量出口蔗糖，几乎毁了我国殖民地的蔗糖出口，如牙买加、巴巴多斯、背风群岛等等。为此，你也应尽量了解这方面的情况。
还要询问他们的宗教事务，目前，宫廷与教廷不和，使你有机可乘。要了解加立克教派（法国天主教）的特殊权力，这一教派主张限制教皇的权力。
（十七）好酒还需长春藤
1751年7月8日（旧辑），格林尼治
收到你7月3日写来的信，欣喜获悉你与约克上校相处甚为融洽，达到了秘密通信的程度。你应尽可能经常拜访约克上校，同他保持联系，他对你会有很大用处。离开巴黎，他会替你转信、转包裹，他也会求你带信给他的父亲——国王的秘书。想到你就要回来一趟，我承认我简直要失去等待的耐心。原来计划你下月25日离巴黎，现在来看，最好提前到下月20日（星期五），这样，你就可以在星期天到达加来，也许此后二十四小时内抵达多佛尔。[169]如果你上午登岸，可以坐驿递马车[170]当天到达锡廷蓬；如果傍晚登岸，你只能到坎特伯雷，那么，最好在多佛尔舒舒服服地住一宿。我不愿意你在夜间旅行，也不愿意你一上岸就骑马奔跑八十英里使人十分疲劳。你直接到布莱克赫斯来，我在那里迎接你，我们将一道进城，等你休息一两天后，再去伦敦。你要在巴黎做好一切安排，准备在英国逗留约六周。
前几天我接到亨廷顿勋爵来信，其中一半以上的篇幅都是赞扬你的话，使我十分高兴。进一步发展同他的友谊，这一友谊将使你得到荣耀，得到力量。在我们的代议制政府中，人际关系有很大用处。
不要忘记给你母亲带些小礼品来，不需要价贵的，只要代表你的心意，感谢这么一位经常挂念你的人就可以了。你可以带给你母亲一只约值五个金路易[171]的马丁牌鼻烟盒。其他礼品都不需要，你我之间就无需以赠送礼品取悦对方了。
我同阿尔比马尔勋爵谈到你，他说他各方面都能影响你，只除了一件事不行，他同别人常为此事同你打趣。我急切地询问他是件什么事，他哈哈大笑，告诉我说，就是穿衣的事，他说你太过于看轻衣装。尽管他是笑着说的，可是，我认为，这对你来说可不是一件一笑置之的事情。我想说的话也许会令你惊讶不已，不过，这话是很认真的，那就是，衣着的重要性超过你用30年时间钻研希腊文。要记住，现在，进入这个世界是你自己的事情了，你必须适应世俗的习惯与风尚，不管它们是对是错。某些书呆子也许对你说，有智慧、有学问，就无须再装饰，为了支持这种说法，也许还会引用一句谚语：“好酒无需长春藤”。[172]可是，你现有不多的涉世经验已经告诉你，那种谚语是靠不住的，相反，“好酒还需长春藤”才是真理。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Some pedants may have told you that sound sense and learning stand in， need of no ornaments；and， to support that assertion， elegantly quote the vulgar proverb， that GOOD WINE NEEDS NO BUSH；but surely the little experience you have already had of the world must have convinced you that the contrary of that assertion is true.
某些书呆子也许对你说，有智慧、有学问，就无须再装饰，为了支持这种说法，也许还会引用一句谚语：“好酒无需长春藤”。[173]可是，你现有不多的涉世经验已经告诉你，那种谚语是靠不住的，相反，“好酒还需长春藤”才是真理。
（十八）为父的苦心
1751年7月15日（旧辑），格林尼治
这是我能在此地愉快见到你以前，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或倒数第二封信。在你我见面共度一段时光之前，还须有所准备。当国王们同大公们会见之前，两国的大臣都要商妥好：谁先谁后，谁坐什么样的扶手椅，谁坐右首，谁坐左首，等等，这样，才能事先知道该如何行事。这样的安排确有必要，因为，他们通常相互妒嫉或相互仇恨，最可确定的是互不信任。我们的会见就全然不同了。我们不需要这类事先安排，因为你知道我对你的关爱，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因此，我的目的，是让你在同我短期共同生活期间，由我来尽可能地多给你帮助，你呢，我希望，更好地同我配合。为了有益于你的健康，你是否会从中得到乐趣，我不敢肯定。不过，我不会让你服催吐药与泻药的，因为我确信你不需要这些药。但是，为了使你逐渐恢复健康，你应预料到，我会给你准备下不少药。我可以告诉你，我有不少“灵丹妙药”，除了你，我是不肯施舍他人的。不说隐喻了，总之，我要尽量把我以五十七年代价换来的经验传授给你。为达此目的，不断指摘、纠正、劝诫，将是必要的。不过，我向你保证，这些指摘、纠正、劝诫，将是温和的、友好的、暗示性的，决不会使你在众人面前失面子，也不会在我面前感到不自在。我不会苛求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精通世事，懂得各种仪态与机敏，就是二十九岁的人也很少懂得的。不过，我会尽量告诉你，我确信你会尽量学好，只要时间允许。你可能有许多不准确的地方（你肯定会有，在你这样的年纪，谁会没有呢？），很少有人会给你指出来，有些问题除了我不会有人对你讲的。或许由于不感兴趣或不大注意，你的目光不如我尖锐。任何在仪态方面的疏忽或错误，最细微的拼音错误，着装与谈吐方面的任何不妥之处，都逃不过我的观察，决不会不予纠正，轻易放过。世上两个最亲密的朋友，能毫无顾虑地指出彼此的失误甚至彼此的罪行，但有可能不讲对方的某些小缺点与欠妥之处。而我们两人之间，应当是毫无保留。一般说来，见到别家父母去世，已无父母的家庭很少有不幸的感觉；见到别家子女去世，没有子女的家庭很少有不幸的感觉。而你我的情形不同，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改变，相互之间的影响力也不会改变。我希望并相信，等你到了我的年纪，你会生活得既舒适又自豪，我保证，在你还年轻的时候，我会始终是你的支持者、关爱者、指导者。你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我，我向你提出建议决无个人的私利或隐含着妒嫉。哈特先生也会这样做，但他尽管对你十分友好，也不会像我那样事无巨细地一一指点，并且，在某些方面他的判断也不如我，因为他毕竟没有像我那样经历过大世面。
我们之间交谈的一个主要题目应当是英语，不仅要求纯正，而且要求优美，你在这两方面都有很大缺陷。另一个题目是我国政府的体制，我相信，你在这方面的了解还不如对某些欧洲国家的了解。风度、仪态、举止、谈吐，仍是需要经常谈到的问题，再有我始终认为很重要的艺术——取悦于人的艺术。我将毫无保留地向你传授。服装问题也不应忽略。这样，我们之间的话题就有多种多样，大有发展的余地了。
